第189章(2 / 2)
一阵很深沉的沉默,浓重的,稠密的,厚重的,像是茧子,包裹着所有,是束缚吧,却又是那样的轻柔。
谁都看得透。然而谁又都看不透。
“我是为你好……”他说。
“我知道。”她也忽然平静了下来,低着头浅浅的笑。
陈先生点点头,并不像平时我认识的那个他,或者说,那个没心没肺,笑呵呵的,对谁都好的孩子。“上去吧……冷……”
“嗯。”奶茶小姐很快地应了声,然而却还是在原地站着,像是等待着什么。
然而什么都不曾发生。
后来,阿籽的电话打了过来,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惨白的。我并没有接。
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四.一程山水过榆关
既然走的时候不要任何人送,回来了自然也不需要谁特意去接。
在南方的阳光里,我觉得自己潇洒而又惬意。
临走前的一天,奶茶小姐打来了电话,“小随,也该回来了吧。”那语气,软软的又小心翼翼的,像极了一个哄着任性娃娃的妈妈。我有些难受,扯着笑,问她怎么知道我准备回去的,我可没告诉任何人时间的,她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掐着日子过来的,可别是仙女姐姐吧。
她轻轻笑了笑,有些疲惫,“就是觉得很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我在电话这头有些犯痴。独自一人能有多潇洒呢?说到底,我也想他们了。我吸了吸鼻子,咬着嘴唇“嗯”了一声,迅速挂掉了电话。转身扑在了那张小床上。我承认,我害怕孤独。
对,谁都害怕孤独。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陪伴还是理解。
我回到南京的时候,是有人接的。那天奶茶小姐穿着一条浅咖色的羊绒长裙,披着长发;陈先生是一件墨蓝色的长款风衣,打了发胶。只有阿籽随意地配了一套休闲装——月余不见,他竟然老很多了,胡子没有刮,稀稀疏疏的趴在脸上。看见我,忽然就笑了,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
我拎着行李箱,像一件陈列品一样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放着光,熠熠生辉的,又是极度希冀的目光。我有些懵,然而顾不得什么,就被他们扯着跑了。
那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陈先生拼命地找着话题,逗着乐,奶茶小姐摆出最温柔的笑容,阿籽低头替我烤着肉。
“我不打算考研了,明年去北京看看吧,就当长长见识……”阿籽轻轻把刚刚考好的肉夹到我的盘子里,语气随意。
我看一眼陈先生和奶茶小姐,两个人笑的还是那么恩爱,但似乎缺了些什么。
我记得,陈先生是有一件浅咖色的风衣的。
我还记得,他们两顶喜欢一起穿一个色系的衣服的。
一切的结束,是一年前的初春。
陈先生下班的路上顺路去把那个20平方米的小公寓里面自己的衣服收拾了一下,又买了奶茶小姐最爱吃的车厘子,帮她整理了冰箱,洗好了车厘子放进了冰箱里面,还随手帮百合换了水。
陈先生在冰箱前站着,歪头想了想,这还真不像自己。
摸了摸口袋,掏出了那个一大把钥匙,把这公寓的钥匙沿着钥匙圈卸了下来,大拇指在那个傻乎乎又幼稚的派大星铜牌上摸了摸,也卸了下来,一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杂乱又粗暴的塞进了包里,关上门,走了。
夜里十一点,奶茶小姐合上了书,出了图书馆,那天她在那座高大的建筑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直到屏幕暗了也没有拨出谁的号码。她把那条厚实的围巾塞进了外套里,鼓鼓囊囊的,并不好看,然后一路呼着冷气回到了小公寓。奶茶小姐混混沌沌的脑子里面全是专业一的知识点,用了几分力跺跺脚上的雪地靴,嘴里面还念念有词。
她打开冰箱门,准备解决那罐后天就要过期的酸奶,却看见两盒漂亮又鲜艳的车厘子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那个小的可怜的冰箱里面,奶茶小姐吸了吸鼻子,扒出谁也不知道两个是什么味道车厘子塞进了嘴里,然后抓起那两盒车厘子,“呼啦”一声,全倒进了垃圾桶里面,又转起桌子上的那个钥匙,恶狠狠的丢进了垃圾桶里面。
派大星躺在滚圆的殷红的车厘子上面,咧着嘴笑的很开心。
五.漂泊远方的少年——阿籽的日记
“2017年12月1日星期五阴晴不定
北京东四环上的烧烤摊要搬了,老板很早就说过的,只是不清楚是一个星期前还是一个月前。
抓了条围巾就出了门。
“嘛去啊——”合租的室友拉扯着最后一个音节,衔在嘴角。
“逛逛,随便逛逛。”我低着头,慌忙,声音细微得不知是向谁讲。
我在北京也有一年了,然而没有半点京腔,莫名其妙的。
打了的士奔向东四环,像赴约,仓促,但又郑重。
远远的就看见那一片氤氲在空气中黄色的的灯光。都是冷的。
老板钻出低矮的棚子,看着他眉开眼笑。灯光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油腻腻的,老板,矮棚子,旧椅子。
阿籽似乎有点困,并且疑惑着“我到底希望还是不希望这个摊子依然存在。”
“老一份儿?”老板天生的好喉咙,后天的京片子。
以前的我一直是很喜欢听他在深夜里那一声吼的,像滞重黑色里滚动着一团火,痛快。
“哎!”
一个音在半截儿被打断了。
“阿籽!”
转过头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一阵猛烈而急促的颤抖。
“和你提过的,大学的好哥们,阿籽。”
陈先生满眼的激动,身边站着的是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子,一模一样的乖巧和羞涩,她冲我笑了笑。
我也扯起嘴角,拼命礼貌的笑,转头看向羽绒服里面套着西装的陈先生,那个“新”字在喉咙里面翻滚了两圈之后,终究是咽了下去。“女朋友啊……”
黄色的灯泡在刺骨的寒风中摇动。
我们坐下来平淡又热闹地聊了一些事情,聊高中的那些破事,聊陈先生刚刚开始的事业。
在这个北京东四环的小摊子底下,我们似乎把前半生都说遍了,从头至尾,唯独没有奶茶小姐。
其实我们也没有聊多久,大概只聊了一听啤酒的时间,陈先生就还和和以前聚会散场子的时候一样,嘻嘻哈哈的打了招呼,走了。
我摸了摸口袋,发现只剩下三根了,问老板借了火,一口就吸了小半根烟,松散的灰白的烟灰很快被北京的冷风吹散开去,烟草的雾气混着他哈出来的白气,使他想起来很多事情,他以为早就过去的事情。
抽完了第一根烟,又抽完了第二根,当我点燃第三根的时候,对面的人行道上恰好走来一个人,我猛的将刚刚点燃的烟往烟灰缸里面狠狠一按,险些烫到自己。
“老板,结账!”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似乎只有说这个才不突兀。
并不是她,只是像她。
那个陌生的女孩显然是被我吓到了,我一刹那忽然很想去安慰她,和她说说一段故事。然而最终没有。我只是竭力的牵动二十四岁的嘴角,想给她一个十八岁那年的微笑。
我做不到。
她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了。只剩我愣在那里,很想给还留在南京的小随同学打个电话。手却颤的按不准屏幕。
我做不到。
“再抽根烟吧。”老板没有拿来了账单,却递过来一根烟。
深夜的北京,犄角旮旯里,两个胡子拉渣的男人,两根火星明灭的劣质烟。
人类的悲喜是互不相通的。我得承认。
空气中黄色的的灯光还亮着。像是暖的。”
六.梦里身是客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人对我说,我应该经历一段感情的失败,然后,我会长大。
然而,至今没有。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阿籽昨天给我来电话了,说北京已经零下了,然而并没又说想谁,亦或者怀念某个时间、地方。
我问工作顺利吗?他却说前阵子看见陈先生和那个照片里的女孩子了,她就和咱们大学那会儿一个样,会低着头笑,还浅得很。
我“哦”了一声,又滑动屏幕找下一行字去了。
他在那头叹了口气,声音杂得很,入了我耳朵的,大部分是呼呼的风声,我依稀可以听到的,却是奶茶小姐的名字。然而,我没有追问,他也没有再提。
不知道。
他再没有同我说陈先生的其他什么。
我也没有告诉他,前些日子,我看见了奶茶小姐,她挽着长发,化着淡妆,从马路那边向我跑过来浅浅的笑着:“小随,我要结婚了,记得来啊。”就像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场梦一样。
只是,我并不知道那场婚礼是什么时间,在哪儿,还有和谁。
七.若初
日子,还像以往一样过着,只是走着走着,就剥离出一些人,现实冷漠得就像不曾相遇过。
可他们确实存在过,就如同我曾也是个小姑娘,执着的想成为“孩子与花儿”;就如同阿籽,跨越半个中国和现实,仍在纷芜嘈杂的北京城里守着一份“不可说”。
我们都走过千里,怀抱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