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2 / 2)
周围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那个怪异的人俑就紧紧挨在他的眼前,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晰看见人俑身上的每一寸部位,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就像是尘封多年的古墓一朝打开,散发的那种腐朽、衰败的气息。
辉子脑海中一片空白,目光扫过那个人俑身上的锁子甲,上面密密麻麻的古钱,一枚枚紧密相连,当他看到其中一处时突然一懵,电光火石间仿佛想明白什么。
为什么老渔民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看着海面,为什么他发现人俑时举动那么古怪,为什么时隔多年这个人俑还会出现。
这个人俑,它是来拿回它自己的东西啊!
借着深邃幽暗的海水,在那个人俑的背部锁子甲上,原本古钱层叠的地方,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那里,缺少了一枚古钱。
当年那艘打捞到人俑的船上,拿走人俑怀中坛子里古钱的人已经全部死掉了,只剩下一个幸存者。
辉子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身影,那个蜷缩成一团,惶恐不安的看着海面的身影,那个身材矮小,说话总是结结巴巴的身影。
他脸色憋的血红,全身剧烈挣扎了起来,左手死命地去推人俑的左手,想摆脱人俑的控制,重新浮上去。
剧烈挣扎中,他不经意睥到人俑下坠的方向,在那幽黑的海底之下,赫然有一个幽黑恐怖的海底裂缝,裂缝边缘,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俑…
成千上万的人俑,如同军队一般排列站立,它们身上全部穿着制式的锁子甲,五官外形一模一样,就像是用一个胚子烧铸出来的,它们脸上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全部是一片模糊…
所有人俑的脸孔齐刷刷对着一个方向,似乎在守护着什么,又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那里,屹立着一座高约三丈的巨碑。
上面携刻着四个古朴的篆文,后面两个文字在岁月的力量下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奇怪的是,辉子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前面两个篆文传递的意思,它们写的是:
“永镇!”
“永镇?永镇什么?”辉子心中一跳,还来不及多想,巨大的水压下他的意识已经渐渐迷离,陷入黑暗之中…
………
辉子跟我说到这的时候,口中唏嘘不已,顺手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间目光缥缈,似乎又回到当初沉入深海的那段奇诡经历中。
我想了想当时的画面,漆黑的海底,上万人俑列阵对着一尊巨碑,心中也是十分震撼,不仅好奇道:“那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子吐了个烟圈,道:“眼皮一闭一睁就回到船上了。”
“这么简单?”
辉子嘿嘿一笑,突然低声道:“不然呢,那尊人俑要找的人又不是我。”
“等我醒来已经回到船板上了,可船上,只剩下七个人了。”
我心中一动,联想到他之前跟我说的,道:“消失的那个人,难道就是那位老渔民?当初他们那帮人捡到那个装满古钱的坛子的时候,那个老渔民也偷偷拿了一枚,只是他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成功躲了这么多年?”
“恩。”
辉子眯起眼睛,嘴里深吸一口烟,缓缓道:“我后来跟大增私下聊过这个事情,他跟我说那个老渔民当时看见我们六个人全部被人俑带下去,脸上又哭又笑,跪在船板上,过了一会自己跳船了。”
我惊道:“就这么让他跳下去了,难道没有捞起来?”
辉子耸耸肩:“大海这么大,去哪里找呢,不过想想也是感慨啊,当年他们一起分钱的那帮人都死了,他逃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那尊人俑还是找上门来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摇晃着杯中的酒水,恍惚中,似乎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身材矮小,一个人蹲在船板上,孤独地看着远方深邃的海面。
辉子抽完一根烟,悠悠道:“其实我还是很怀念他做的鱼露,回国后我找了很多家,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
“可惜了。”
听完这个故事众人都有些错愕,但是情绪却比刚才稳定了很多。
“所以你这么说是——”夜北冥顿了顿,“你是说那发簪不干净?”
沈修浅浅一笑:“不是那个发簪不干净,是任何地里面出来的东西都不干净。”
“所以我从来不会在家里面留地里面的东西,况且那个墓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不建议你留下来。”
沈修说完众人都点了点头。
虽然说现在是文明社会,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可是夜北冥依然记得在那墓中,自己拿着这只发簪的感觉,是那么似曾相识,没有一点阴森之感。
但是…既然夏星不喜欢,那么这个发簪拍卖出去也无所谓。
于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下半场已经开始了,那穿着旗袍的女拍卖员已经重新站到了台子上,第四件藏品也已经拿出来了。
依然是之前的套路。
众人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兴致了,都只想着这个库博来这里想要干什么。
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小黑。”
少琛低声喊了一声,那小黑立刻就走了进来。
“少爷——”
“随便买点点心——要西式的,再买一份美咖送给那个苏尘。”
少琛眼眸深邃如昼夜。
他送苏尘西式的点心和咖啡就是想要这家伙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不要再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
小黑点头答应了一声,就去办了。
倚梅园中的苏尘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慵懒又邪肆,湛蓝的眼眸似乎是无边的海洋,卷翘浓密的睫毛比女孩子都好看,精致深邃的五官是典型欧洲人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此时正玩弄着手腕上的手表。
“主子,对面的包厢送来了提拉米苏和一杯黑咖,要送进来吗?”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毕恭毕敬地站在苏尘身旁,低声问道。
“当然送进来,”苏尘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人家送来了,我哪有不接受的道路。”
“是,主子。”
苏尘轻轻撩起那前面的琉璃珠帘子,深邃的眼眸看向对面。
少琛看着对面撩起的帘子,眼眸不由得一紧。
终于看见这个苏尘的真面部了!
苏尘端起手中的咖啡,朝左少琛扬了扬的,精致如同贵族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着。
但是少琛脸上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对面朝自己露出笑脸的苏尘。
少琛淡然的坐在中式的沙发上,头发梳的精神又利落,一脸的冷漠和傲然,就像欧洲油画上的英俊的年轻贵族,亦或是时尚杂志封面上的冷俊模特。
帘子重新放下,苏尘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提拉米苏和冒着热气的咖啡,嘴角不由得勾起来。
左少真是一个有情调的人呢。
而在左少琛的眼中,这个就在自己面前的对手,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傲然之中又带着些神秘。
真是一个如同迷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帘子再一次被放下,苏尘的脸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一同消失了。
夏星也冷冷看着对面这个男人,的确看上去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早知道直接在那咖啡里面下点毒的了,一了百了。”柠檬有些不耐烦,这个苏尘,看着就想老狐狸。
沈修无奈又宠溺的看着柠檬,这丫头…真是…
“你准备怎么办?”夏星看向少琛。
少琛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即使现在这个状况,自己也不在意这个苏尘的存在。
自己什么样子的人没有见过,却还从来没有输过,这个苏尘也不会例外!
“看各自的本事吧。”
自己一直就不喜欢里斯特,要不是夏星和少琛的关系,自己怕是早就给着里斯特不知道下了多少判子了。
很明显,不仅仅有少琛等人注意着这个神秘的人,其他拍卖者也注意着。
所以苏尘一露脸,众人都议论纷纷。
从没有见过这个面孔啊!
这个老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尘似乎想要的就是这一种效果,透过那琉璃珠帘子,依稀可以看见他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此时,夜北冥的手机突然响起。
夜北冥接了电话,是万俟打来的,公司里面出来一些情况。
“走吧,我陪你。”
【上一世】
时军座走的那天,上海的天蒙蒙亮,万千晨光把雾霭撕开个小口,拢住漏出点粉红的小脸来,好似出嫁新妇,自有其青涩风情。
大地还没有被晒得暖烘烘的,弄堂里的老妈子们刚刚起来敲开榧子作发胶,温香软玉当然还没涂脂抹粉,都在床上猫着。报童的叫卖声却已经吆喝起来了:“一毛钱一份的报纸呢!今儿刘大帅征战河北,快来买快来看――”
时军座长得俊秀,一双桃花眼生得缱绻,要直勾勾望进人眼睛里去。万魏之开玩笑说他是这品貌该好好回老家去当个老爷,他懒懒把老刀牌的烟屁股抖干净――他从来不抽哈德门的,一脚把手下人踹到地上去:“去你的。”
“现在外面局势紧得厉害,你还敢回家种田?保证军痞流氓把你剥得一层皮都不剩。万魏之你小子一天脑子里都装的豆汁吧?我知道你北平来的,别跟老子来北平那一套,北平城外现在也不安生,哪儿都闹哄哄的。”
万魏之哎哟哎哟地捂着脑袋哭丧个脸:“军座……以理服人……以理服人……不要动手!哎哟!”
现在时军座要走了,也是万魏之送的。
万魏之递给他个糯米卷油条和豆浆当早饭,小伙子眼泪汪汪的握着方向盘,时军座坐在后排面无表情一脚蹬到他椅背上:“开车。”
“军座……你和刘大帅咋回事儿啊?为什么他要说你玩忽职守……”
“你个小助理,别掺和进来。这水深着呢。”他眼神阴沉,抬头一看万魏之正通过后视镜盯着自己,就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纯黑别克牌轿车七弯八拐拐进了弄堂,终于在一个小堂口停了下来,刚刚一番折腾,到了这个和火车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地儿已经是上午十二点了,两个人草草找了个地方吃了点白切鸡和炒面就当午饭了。
万魏之一抹嘴,暧昧地笑笑:“军座……今天是你走的日子,我带你来这儿给你饯别。”这种乌烟瘴气的小堂口一般是夜晚舞场――当然不比得百乐门那种大地方,只是藏污纳垢的好去处。
时军座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去了。
“老子让你开车带我去火车站!你知道这年头弄到一张火车票有多难吗?”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玩命踹万魏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诶诶诶――!!!疼!!!!军军军座!我是真的想给你送别啊!”万魏之鬼哭狼嚎着,声音几条街外都能听见。
“闭嘴。”他的脸色越发阴沉,来都来了,也只能进去看看。他撇了一眼那小小的门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走了进去。
其实车票是订的晚上七点的。
触目所及皆是十里洋场锦绣浮华下烈火烧毁的一面,只有一个窗口和老旧的吧台,一看就是老旅馆改装而成的舞厅,风扇上面花里胡哨地挂着些彩纸,连窗帘都是不知从哪里扯来的一块红布。只有一个穿着火红舞裙的女人坐在舞厅正中央――昏黄灯光幽幽撒尽在她身上,显得她肤上凝了一层膏,但她很白,白得像是初落的雪,纷纷扬扬洒下,但那一勾子唇又是红的,红得醒目,好像倒出来的樱桃汁,艳丽着淫靡的光泽。
时文止愣住了。
她眼角细纹表明她已不是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她的眉梢蕴着一抹哀愁,那双眼睛也不是姑娘的眼睛,里面那么深那么深的镌刻着痛苦和沧桑,心碎与无望,就像把雪里映衬的刀,一下子刺得你眼睛生疼。
可是他一望见她,就知道他们俩都是一样的。
他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旁边唱片机幽幽地放出夜上海,他问她,能不能请小姐跳一只舞?
她自然只能说好,声音嘶哑如老妇,眼底又掠过一缕无奈。说不好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是这里的舞女,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就算她不愿意,可这还是她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搂住她的腰,拉着她转了个漂亮的圈,女人的裙子如绽开的花,摇曳在她的腰间。他问她的名字,她说叫朱砂。
朱砂。好名字。看你的架子不该是这里的人。
歌女夜莺你知道吧?
我知道――前几年还挺红的发紫,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没怎么听说过她消息了。
我就是夜莺。
……
那你呢?我看您通身的气派也不像是该来这儿的人。她微微仰头,黑发飘散,抿抿嘴角娇笑一声。
时军座你知道吧?
啊,就是那个玩忽职守被撤职的军座?报纸上还登了,听说原本该是他领着刘大帅那支团去打仗的,这倒可惨了,什么都不剩了。
对,我就是时军座。他笑得戏谑,吻吻她唇角。
久仰大名。
我也是。
……
……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还能怎么着呢?她说得轻松,那群小丫头片子在我杯子里放毒药,把我嗓子毁了,我到处周转不得,只能沦落到这儿来当舞女。你呢?
他一样说得轻松。我嘛,你知道的,这种事,其实只是我斗输了而已。
他们同时抬起头望向彼此,只有他们两个能理解对方玩世不恭的轻松之下隐藏着些什么,那轻松道出的几句话就是他们悲惨沉重的命运,仿佛隔着薄膜触摸到彼此那张泪流满面又真实的脸。
多少眼泪和无奈就这么被几句轻飘飘的话表达出来了。
语言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表达人类感情的事物。
他们选择吻住彼此,她的手慌乱地抓住他发丝,他抱住她脆弱肩膀,他们野兽一般发了疯啃咬彼此的唇,舌尖交缠,把多少不用言明的同病相怜洒在呼吸中。这情爱就是这么恼人,怜悯一分又同情一分,其余八分烧成天雷勾地火,灼灼烫人。
他们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从探戈到恰恰,她在他手里跃动着生命之美,从她每一次抬手到每一次踢腿,都能看到她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舞动时犹如天鹅,犹如白鹭,她裙摆呲呲燃烧在舞厅里,她也快被烧化了。
直到天黑,他们才停下了手。
你要走了吗?她微撒薄汗,有点喘着气望他。
我的火车马上来了。
真的要走了吗?
……等我到了那边,我给你寄一张车票,你也一起过来,来了就给我发电报,你把你地址写给我。
她迅速找了一张纸,拿着钢笔唰唰写下一串字,然后塞到他手里,眼睛里噙着泪花拉住他衣袖。记得找我。
时文止点了点头,他转身出去,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轰隆隆的雨声几乎要把人震聋,天已经昏黄,和室内的灯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铁幕一般坠下的雨阻断了他的道路。
他咬着牙把纸揣进衣服的最里层,冲过过拐角,一声枪响混着血一起流出,在咆哮的雨声中朦胧不清,一辆纯黑别克轿车穿梭而过。
时文止死前最后一件事是把纸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