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 进城的麦糕(2 / 2)
他有心情开玩笑了。
“无论哪儿,我都是被讨厌的。”他拿出打火石,在另一块捡来的、巴掌大的石头上飞快刻下这句话,他每刻下一个字母,一个单词就飞速地显示出来,记忆好的人很容易将它们连成一句话。
对于不需要大脑这类可笑器官的悖逆之人来说,识别这句话很容易。
“恭喜你,我的朋友,我在地上的朋友,我感到你迷茫的灵魂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他真诚地祝贺。
“可是白昼也夜晚一样,安宁极为短暂,又如战争与和平,反反复复,善与恶的生死反复在我眼前交替。”他在刻盘上写出对立的词语,不需要将它们连缀成一句话,男孩就懂了他的意思,在空气中写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神意的交流让他们彼此放松,然而,世俗的紧张感马上就要来了。现在是警察普遍下班的时节,警局里只有值班人员和排班出勤人员等待紧急电话,有人报了警,说在气派的圣家族大教堂街对角看到了两个打扮奇异的....异教徒。
难道摆拍是一种亵渎神的造型吗?反正热心的、带着某种敬而远之的担忧的好市民看到他们和走夜路看到小丑打扮的疯子是一样的,这儿的市区晚上两个小时,正好是午夜时分。
午夜里看到一个一米九的、一头蓬乱头发脏兮兮棕红胡须覆盖面皮的男子,穿着裹尸布光着脚身上有血迹仿佛一辈子没洗澡的不洁之人陪着一个长着比苍蝇比夜里大猫还可怕的数不清眼珠的男孩子站在街角,那个男孩子有两米多高,有升天童子一样的白袍,头上还有死者的光圈。
已经有一个老妇人在几十米外抽了过去,它们的到来,让西边的天都慢慢亮起来,在午夜,光明与黑暗在头顶之幕布上分庭抗礼。
市民不认为天上的异象和地上的人有关系,在变种人已经完全沦为走狗的今天,世界是和平的,除了血雨、除了埃及之战中的死伤。
不洁之人不同意悖逆之人的亮相方式:“看起来我们打扰了这里的安宁。”他以莎翁在1717年重新谱曲上演的歌剧为节拍,让懂得乐曲的人能领会到那一层歌词。
他哪怕失了声音,能交流的方式还有很多,可惜世人不是听不明白,就是不愿意去听。
“那么,告诉我你是谁吧!同样是落难的人,你活得从容静雅,虽然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是活着。我却心有不宁,如果你使我平静,那么怨恨也会随之而生。”
他说的是实话,悖逆之人现在也只能说实话,内情就不必说了,他失去了撒谎的意义,也失去了存在的大部分意义。
“那么为什么要让怨恨填满你的心凶呢?”不洁之人从路过电话亭的小伙子身上顺来了一张废纸,准确来说是一个脏兮兮的地里鬼朝着失业青年走过去的时候,人家风餐露宿的为了避免被伸手乞讨就将电话本里夹着作为草稿的废纸扔给了他。
那是用来当草稿的一张书页,从原书上撕下来的,再生纸上除了排列整齐的印刷体英文,还有列出清单的西班牙文字:
今日拜访顺序如下——
早晨7:00,起早乘电车经过女王路去报社报道,上午8:30面试。中午11:00之前务必去艾米丽家拿曲奇饼,菲奥罗叔叔要求波比必须要在放学后吃到那些儿童饼干。
下午1:30绿甘蓝路,拜访环卫局,2:10开始下午面试。
准备:纸笔及裁纸刀,如有必要,站到坏鲍比身前的时候请带上手枪,因为坏鲍比的枪在他的口腔里,恶心地发臭。
下面就是一大段涂抹的痕迹,大约是被什么破坏了心情,这样的人在巴塞罗那的街上、在21世纪初的街头比比皆是,新一轮金融风暴还未来临,可平时也会有激烈的淘汰,裁判可不会提醒已经出局的人们提前离场。
不洁之人看着这张纸,慢吞吞地笑着,像是中午在列车上的绅士在读报,很快他脸上又有一种悲悯苦难的情怀,这种感觉男孩只在佛陀身上见过。
匆匆一面,便是龙华。而身边的这位救了他的人却好像一只丧家犬,只是一个低到泥尘里的人却不会因此自贱。
那是无声的叹息,叹息声简直和夜里温吞的钟声和到一处,那是远处几十公里以外的山岗上修道院闭户的声音,只有敏锐如他们,能在这里听到。
“我相信这不幸而谦卑的人会是某样珍宝,比他富贵的人也未必快乐,但人世的赂财不当成为一个人担忧的全部。”这是他指着那一页纸、划着那上面的文字念出来的,那个年轻人拿着教会里免费分发的新约当成了废纸草稿。
“那么我给他明天的运气?”男孩或许能办到,可他现在一动用力量,就会变得更虚弱,他是不能荷载力量的玻璃罐子,感觉下一秒就会裂开。
“神或许离我们远去...可恩典仍旧教会我们如何作为地上的人。这人可不是两足的动物,而是能灵活的以生的行和义举来前进的,智慧始终是头顶的煤灯,而不需要在闹市上寻找,狂呼大叫着带去主已经死掉的噩耗。”
这就是我们,大概是气力不济了,用了魔法的人虚弱着弯下腰,男孩扶着他,不洁之人刚刚是用魔法挤压出声音的,而不是他的喉咙,他就算恢复了被封印的舌头,也会永久失去他的声音。
“你觉得,真的有神么?还说是它放弃了你?”男孩试探着问,为什么能遇到一个失去生命失去自己却还要试着发光的人呢?
如果能得到一两句箴言,他现在也能不陷入无尽的紧迫和内耗之中...他也是被放弃的东西,世上没有了它的位置。或者一开始就没有,他一直在乱入,在一群排斥他的人中间,在一群不属于他世界的善良或邪恶的人之间,找到自己的可笑位置。
听到这句话,身边的不洁之人盯着他瞅了很久,从容地换上地衣..地衣就是泥土做成的衣服,新下了雨,雨水和海风的湿气让褐色的外衣变得水润,巫术的泥土外衣保质期为24小时,普通的地球日。
不洁之人没有追求形制,他简简单单地,像是在城里行走的渔夫。接下来是悖逆之人,他喜欢翱翔,他试着伸出手,抓取风、摘下云朵,却在碰触到她们的时候松开。
他感到心虚和疲累,也许我不配用她们,他想。
他互换起地上可怕可憎的小东西,那些是喜欢着粪球的小虫、喜欢为蚁后的繁殖劳作、生命周期不足一月的小东西,无论是红火蚁还是黑色的..他感到不再有益虫害虫之分,他松弛肩膀和无力的手臂,让它们如同山脉的走向、河水的故道,由着这些受到蛊惑的小东西攀附而上,组成生命的新衣。
“我猎杀了成百上千个生命,一个蚂蚁洞的所有。我让他们从有机物变成无机物,让它们变成我的新衣裳...哪怕我学着精灵,以木藤为衣,那也是对可奴役者的一层践踏,究竟什么才该是主宰、什么又是生杀予夺的拯救者呢?”
他从不洁之人手上接过那一张废旧的、记载圣贤言论的书页,看着上面的字迹,轻轻笑起来。
每一次笑容,都是牠痛苦压缩之后需要释放的时候。
于是那个人就说:“我们去里面吧,去不欢迎我们的城堡里面,尽量避免使用常人之外的力量,让不欢迎我们这些私客的人释放他们排斥的恶意,看看他们的爱憎和苦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