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见无期(1 / 2)
仇士良本来是很乐意静观事态发展的,他清楚地知道文宗已将自己恨彻心骨,若不是王守澄的前车之鉴时时提醒着自己,若不是自己牢牢掌控着神策军大权且宫中朝中均设置了众多耳目的话,几乎有几次他就被皇上反杀了!这个宁国城府很深,更能忍辱负重,这几年皇上在她的怂恿下,作了多少与自己作对的事。当初宁国悔婚让仇士良很是开心了一阵,嫁给令狐綯让他如虎添翼是个后患,但不想留在宫中也是个祸患。能将宁国嫁到塞外正合自己的心意,仇士良很高兴看到文宗绝望的神情,他算到此次皇上逼不得已最终只能将宁国嫁入那蛮夷之地,毕竟众多公主、郡主中只有宁国的气度和胆量能迅速平复回鹘的扰乱!而且令狐綯与宁国联姻之望也只能彻底地破灭,这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探知龙潭营之火就是令狐绢下命放的后,仇士良怀疑这是令狐兄妹想独吞宝藏,若不知藏宝地点,他们肯就此放手付之一炬?这几年令狐綯居家守丧却仍能掌握朝中局势,若无利益牛党一派肯俯首听命?故此仇士良比谁都高兴看到宁国象王昭君那样出塞远嫁,此生再无返回之时。
不料平地里竟杀出个令狐绢!虽然宁国这几年对令狐绢的冷漠态度让仇士良猜测到其中必有缘故,他不相信单单就是为了那个叫华阳的女子。宁国多方寻找云舒之事让他知晓后,他也让人在宁国面前倒了些油,想将火烧到令狐绢身上,但一直不见宁国将火点起来让他很是失望。仇士良深知令狐绢心机城府杀伐决断不让宁国,兼她心如铁石性格邪僻较宁国又胜之数倍,屡下狠手搅了自己多次布局,这确是个更棘手的刺头。他相信那回鹘的阿古达什么的怕也是奈何她不得,自己私下接了回鹘的不少贿赂,赶明儿那个阿古达少不了要指责自己,这倒也罢了,只是坏了自己的事情。那令狐绢本来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即便她坚持不肯离宫,也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情,谁料这样一来,自己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想了半天,仇士良找了个送东西的机会到了令狐绢的住处,这几年令狐绢明显地练达多了,以前的她锋芒毕现睚眦必报,现在却沉稳宽柔大方得体颇有宁国之风。令狐绢和声悦声地谢过了他,仿佛之前的种种过节都已烟消。仇士良也格格一笑:“您现在可是长公主了,和老奴不必客气。”
令狐绢抿嘴一笑道:“公公说这话可没把我当自己人了,我和公公好歹也算是师出同门了。”他们当时同在王守澄麾下的,扳倒王守澄也是两人合力而行的。
见令狐绢突然如此发话,仇士良心中一喜,看样子有戏!他不胜同情地道:“师妹对皇上太后的一片忠心可是有目共睹的,可皇上和太后不过是将你当棋子利用罢了。听说那边塞之地苦寒之极,回鹘部落衰败已久,听说那蛮夷野人不但茹毛饮血,而且言语不通。那首写王昭君的诗是怎么说的了,‘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此一去真的就是要终老异乡他域了,”他伤感地长叹了一声,“那明妃貌如天仙却仍摆脱不了凄凉一生,思乡悲苦。”
仇士良打量了令狐绢一眼,转回了话锋:“如果师妹需要,咱家可帮助师妹设法,免受那终身流放大漠之苦。”
令狐绢静静地听他说完,不料却淡淡一笑:“多谢公公怜恤了,只是令狐绢觉得若能象我朝文成公主那样青史留芳,歇两国之兵戈,交世代之友好也不错!”
仇士良见她一脸诚恳的样子,打死他也不肯相信她竟然天真如此,但面上却半点不露怀疑之色:“哎呀呀,师妹怎地如此单纯,除了文成公主,历代的远嫁公主还有哪个能那样显赫,”他情真意切地替她分析道,“那时正是太宗皇上鼎盛之时,赫赫天朝国力的支持,单是嫁妆后来就无人可比。后来的公主嫁过去后大多可是下落不明不知所终的,若是大唐王朝顾恤的自然又好些,不过看这个样子,皇上只怕没几天就将你这个替名的‘长公主’给忘在脑后了……”
令狐绢似是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已定,断无回旋余地。公公今日来想必还有别事,不妨明说。”
仇士良打量了令狐绢一下,原以为她婉转了不少,原来只是掩盖了锋芒而已,他目光阴郁地打量了她一下:“‘长公主’既心意已定,那咱家也就不去操这个闲心了,只是——”他堆起了一脸的笑意,“神龙谷藏宝图听闻还在‘长公主’手中,可否交给咱家一份!”
“哦,公公原来要这个!好说!”令狐绢一脸欣然地转身走到案前,取出一本书翻开,从里面拿了一张黄黄的纸出来。
仇士良喜出望外地展开一看,却不由地阴沉了脸,“这个谁认识?女史就想拿这么张破纸糊弄咱家?”
令狐绢轻言慢语道:“当初从华阳手中得到的只有这个,我亦看不懂……”
仇士良暴跳了起来,气愤地挥舞着手:“胡说!若你们未得藏宝,你会叫人纵火焚了龙潭营,你们就是想毁灭证据!”不过几天,龙潭营就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华阳居然被令狐綯说成是因李义山移情而自尽!骗鬼去吧,越是这样,他越发清楚地是令狐兄妹从中作梗,只是他施尽手段也没找到证据……
令狐绢一脸的无辜模样,和悦地道:“公公既这样说我也没话可驳,但是公公不是派了不少人现在仍驻扎在龙潭营的吗?公公大可以自己拿着图再找。再说公公不是日夜派人紧跟着我的吗?想必很清楚我可从未在神龙谷拿走过任何东西!公公也知道令狐绢这几年从未出宫,压根不知宝藏之事!”
仇士良更加气急败坏,他若是探明了还用得着来向她询问?这几年她确实从未出宫,但令狐綯可是带了那个叫袁达的手下往返神龙谷数十次,只是神龙谷中迷径众多他们又神出鬼没的,自己那帮伪装成无处可去的难民蹲守在龙潭营废屋中的手下两年多也未发现过蛛丝马迹,丝毫探查不出他们究竟到了何处取走何物……
仇士良不由勃然大怒,厉声道:“令狐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出了宫可就不象在宫里有我守护着你的安全了,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这个‘长公主’去死?”
令狐绢盈盈笑了起来,一脸调侃地道:“哦,可真要感谢仇公公这几年来的日夜守护之情了,不过想要仇公公死的人也不少吧,仇公公还不是活得越来越滋润了。只要仇公公不作怪,令狐绢在此就感激不尽了。”
“你——“仇士良一向最听不得这个“怪”字,此时气得七窍生烟竟一时找不更多的话来怼她,阴森森地咬着牙吐出一句:“走着瞧!”便拂袖而去了。
望着仇士良的背影,令狐绢收回了笑意。这三年来令狐綯也一直从未放弃过要寻找藏宝,他要维护关系网巩固地位没有财力是不行的,但是令狐绢真的不记得自己曾查明过宝藏的埋藏地点了。曾经对藏宝图的执念已化为烟云,她现在对追寻宝藏提不起兴趣来。前几日太后拉着她的手又泣不成声,说后悔当初不该留下她,那时看她可怜无依的,现在却要将她送到更无依无靠的边塞……
算起来今年已是她进宫的第十个年头了,令狐绢垂下眼来抚着胸前的小骨哨,记忆中这个小东西是她过世的娘亲留给她的,陪着她度过了二十载春秋了,人生真的很短!令狐绢望望窗外的天空苦笑了一下,若没进宫的话自己早已出嫁了吧,但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象她那突然而亡的娘亲。在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后悔两字,只能看着前方继续走,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