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日暮途穷（上）（1 / 2）

在蜀中幕府呆了近五年，因柳仲郢的政绩卓越美名远扬，朝廷调任他为吏部侍郎一职，接到任命之后，梓州幕府解散，李义山也只得结束了他的幕府生涯，与柳仲郢同返长安。由于柳仲郢的器重和关怀，这几年李义山的生活比较安定，但他的身体健康却每况愈下。几年来醉心于佛教的研究，也逐渐磨灭了他对于求仕的进取之心，虽然尘缘未尽，但他着实已无心无力去追求仕途上的成就了。

即将见到一双儿女让李义山欣喜之余，却又不由近乡情怯，别离四年多，瑟儿和衮师都应该长大了不少罢？韩瞻于两年前外放任职，只得将瑟儿和衮师转托给吧他们的舅舅，当时李义山担心孩子们不适应，日夜忧心，在他们最需要关爱、教导的年纪却无依无怙，他很自惭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更让李义山担忧的是眼前罢幕的现实，五年的朝夕相处已让他对这种宾主相融、同僚和睦的氛围有些依赖了，即将返回长安这个让他伤心不已的地方，前路上又充满了变数，还将会有些什么在等待着他？在李德裕死后李党已经烟消瓦解，两党的长期相持最终以李党的惨败而告终，朝中已是令狐綯把持朝政，他还会对自己耿耿于怀吗？

李义山的担心显然不是多余，虽然两党都已不再争斗，令狐綯也以包容的态度接纳了不少李党人士，但朝中依然排斥李义山，依旧为那早已尘封不可追踪的往事非议他的品行。

柳仲郢一再力排众议推举李义山，但李义山的任职依然困难重重。好在返回长安不久，柳仲郢获得以兵部侍郎兼任盐铁转运使一职，接到任命之后，他即刻奏请李义山为他属下的盐铁推官，这个职务官阶很低，但它已是柳仲郢为李义山极力争取到的结果了。

盐铁推官这个官职只有九品，但已没有选择余地的李义山不得不接受了。盐铁转运在各地设有巡院，本朝的盐铁运输基本是水运，巡院多设在长江两岸，故此他虽然经常外出，但也得以有机会游历大江南北。

江南曾是李义山童年时代居住过的地方，当时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曾在浙江观察使幕中任职，江南优美的自然风光深深地印刻在李义山幼小的记忆中。再下江南，旧地重游，却已是身残志摧之年，李义山不能不感慨万分。几十年浮云漂泊，他始终未能完成童年时树立的抱负，依旧是卑微弱小受人欺压，更背负着忘恩薄情的恶名，但为了家族亲友的前途，他只能忍辱负重，无法分争辩解，这让他的心情郁郁不愿与人多言语。

这天，李义山到扬州办理公务，趁着闲暇之时便想到此游览一下，杜牧诗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一直让他不胜神往。已是金秋十月，但江南的秋天确乎来得要晚些，湖边的柳树虽褪了碧绿的颜色，山色却更绚烂斑斓，倒也别有韵味。湖上游船悠悠，湖畔游人留连，更为此处山水增添了不少灵动生气。李义山驻足观望，远处天光云影倒映在湖中，将山色湖景二十四桥的水空真幻之影包容其中，水波漾漾之中，一切似真似幻。一阵微风过去，拂落几片柳叶，着开始渐疏的柳条怅然地出神，折柳惜别，人生仿佛永远都有不尽的离愁，和一双儿女匆匆相聚不过几个月，又将他们交给了长安的内兄，望着泪光盈盈的孩子，他的心都被揪紧了。知玄师父说的对，他仍然是放不下，若是当时真的出家了，会不会比现在过得平静一些？

李义山漫无目地的随着游人在湖畔边缓步踱着，几声悠扬的歌声随风飘了过来，旁边的酒楼中传出阵阵喝彩。但李义山对这些喧嚣毫无兴趣，这熙熙攘攘的热闹似乎也不肯将他包融其中，在红尘的繁华中，他总是被排挤于边缘的那一个。

“大人？……”一个声音在背后犹豫地唤着，见他没有反应，似乎又追上来唤了一句。

是在叫他吗？可在这里他并没有熟识的人，李义山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美艳女子，青丝如云，蛾眉淡扫，淡绯色的衣裙更衬得肤色雪白，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却掩不住几分岁月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