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等候(1 / 2)
程奕轩顿了步子,目视前方,用鼻音哼出一声,“嗯。”
“我皇已等齐皇多时了。”他移步站定一侧,躬身让出一手,直指那威严的殿堂。
目光所及之处,已见有人自那高处走下,他身材修长,衣袂飞扬,雍容自若,人未至却已气势逼人,近了方才看清他朗眉之下,一双明眸耀着清冷的寒光。
“别来无恙!”白慕清眯起双眸,冷凝无华的道。
“别来无恙!”程奕轩看着这个昔日曾以悲屈的质子身份远赴东越的静王,依旧是冰冷疏离,高贵无华之人,仿佛是与身居来,傲然独立的姿态,确实是王者之姿。
彼时,他是东越潇洒的少将军,他是西凉摒弃的静王。
此刻,他们亲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同时站在了王者的顶峰。
世事果真是变幻难测!
“齐皇远道而来,不胜荣幸,请!”轻薄的唇平静无澜的道,眼神却错过程奕轩,看着他身后一身黑衣的冷冽。
他身子很单薄,宛若随风,寂静无声的站在那里,就连呼吸也是极其轻缓,一身黑衣在这墨色的夜中越发的隐匿。可是,他却给了白慕清莫名的熟悉之感,似在哪里见过。
察觉到白慕清的探究的目光,冷冽狭长的眼眸忽然抬起,冷冷的对上了白慕清的眼睛,神色已是十分不悦。
那双眼睛!
是了,白慕清恍悟,这是他带着若曦离开东越之时,站在城楼上放他们通行的那个黑衣人。
“冷冽!”他脑中突然涌现出这个名字。
这个一身黑衣,静默的站在程奕轩身后的冰冷如霜之人,便是天下相传傲世无双的冷冽吧,除了他,白慕清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既是冷冽,那么那日他该是认出他们来的,又为何偏偏放他们归去。那么他,是否也认出若曦来?
那一瞬间,他心乱如麻,心中滋味不知几何。
四月初,西凉新皇白慕清在玄明殿即位,年号太清。
大赦天下,万民同贺。
邻邦各国闻于大齐皇帝亲往恭贺,也纷纷赶马前来,西凉礼仪周到,自是一派祥和景象。
远望玄明殿,冷冽轻轻地叹了口气,师父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一纸命令将他召回,不仅仅是防寰倾帝趁机扰乱西凉,还为了以大齐之实力震慑别国,以显西凉之地位。
“冷冽!”
闻声,冷冽蹙起双眉,他一拢衣袖转身要走,却听得背后之人急切的唤道,“站住!”
冷冽身形一顿,他背对着阳光,只觉得今日的阳光异常灼热,烧的他背后生疼。
“你就这么不愿见到我吗,就连一面也不肯相见?”上官子焱站在一步外的地方,他知,这已是冷冽给予他最近的距离了,若是再往前,说不定他又要走了。
“上官公子多虑了,你我各为其主,人言可畏,还是少见为好。”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见更好,是吗?”上官子焱苦笑,“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搪塞我,少时相交,我怎会不知你想说什么。”
“上官公子错了,我们之间并无相交!”
“并无相交,并无相交??是我一厢情愿吧???”
“但是”,上官子焱看着冷冽的背影,仍旧欣慰,“多谢!”他道。
“谢?”冷冽不屑,“洌,什么也没做,何来道谢之说,恐怕上官公子误会什么了。”
“不,这正是子炎要谢的。”上官子焱此时无比认真,他望着一派祥和的玄明殿略略松了口气,“今日的风平浪静,冷冽有很大功劳呢,子炎怎可不谢。”
若是齐皇真想趁此机会深入西凉,探其根底,以冷冽与齐皇的智谋,上官子焱必定要分神顾及,如今其他皇子,加之周边各国仍旧蠢蠢欲动,势必会分散各处防御势力,不保万一。如今,他并无异动,已是最好的贺礼了。
幽幽的一声叹息,紧接着冷漠的声音传来,“上官公子多虑了。”
多虑!
宁可多虑也不可不防,上官子焱缓缓地松了口气。
细碎的脚步声远远响起,以冷冽与上官子焱的功夫,自然已听得十分真切,沿声望去,有侍从急忙奔来,看到上官子焱如临大赦般缓缓松了口气,但面色忽又沉重几分。
走到他们跟前,他躬身对二人行了礼,目光扫过冷冽却迟迟不开口。
冷冽本就欲走,见此,并无异色,抬脚再看已在丈外,身姿绝然。他虽无意去听,但那侍从急切仓皇的声音仍旧撞进了他的耳朵,“皇上要立凌贵人为后!”
凌贵人!
冷冽心神一荡,新皇刚立,后宫尚未来的急充盈,且不说这凌贵人是何人,按西凉传统,皇后之选现下只有可能是一人,她就是新娶之太子妃,大将军睿贤之女――睿瑾。
而立凌贵人之说又是何故?
上官子焱听罢,扭头望着远去的冷冽,只见他身影并无异常,稍稍定了心神,脚下生风,掠过玄明殿朝明华宫而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明艳的明华宫内,桃花香已是扑鼻而来,以此庄重端华的明华宫也染上了温软柔肠,平和着威严的帝王之气,独得一份超然,一分自在。这边是白慕清新的居所,凉皇的寝宫――明华宫。
“皇上请三思!”
人未至,声已传来,似愁思百转,无奈的跪在白慕清身前。
上官子焱瞬移到门口,从窗口射入的阳光不偏不倚的投在三个深衣的男子身上,他们俯首跪拜,额头抵地,口中仍旧念念有词。
而书桌前背对着他们立着的白慕清却并不为之所动,他背在身后的左手紧握成拳,想来已是听得十分厌烦了,他人再多说也无意。
“咳咳?”上官子焱轻咳两声,跪在地上的三人声音一顿,皆回头,见到是上官子焱,均侧身双手抱拳低低的呼“上官公子。”
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看白慕清不为所动的背影,复又求救般的对上官子焱拜道,“公子也来劝劝皇上吧,立后之事还望皇上三思啊。”其他二人也纷纷应道,“请公子劝劝吧。”
长袖伸出,似带着一片桃花,翩然落下,点点花香慢慢散开,上官子焱将三人扶起,道“章大人、原大人、严大人快请起,子炎自会尽力,大人们还是先回吧。”
言毕,见白慕清仍未回身,上官子焱唤了石安进来,吩咐将三位大人送走。
“外面桃花开得不错。”白慕清着便服,一袭月白长衫,头戴玉冠,翩翩身姿侧目望着窗外。许是他带进的桃花香勾起了思绪,那一刻,房间里静静地似能听到花开的声音。上官子焱分明从他侧偏的黑眸中看到了一层空?,夹着隐隐的幽暗。
“你也是来劝朕的么?”白慕清突然回眸,看着上官子焱问道。
他的声音极为疲惫,眉尖拧在一处,松开成拳的左手,将右手也负在身后,两手互握,闭眸,头高高昂起,颀长的身姿端然而立。
阳光虽温暖,却被他隔在一尺之外。
“若你也是来劝朕的,就不必再说了。朕,什么也不想听。”
他微闭双眸,浅浅的一声叹息,似微风拂过水面,轻忽飘飘,“十八年来,朕,只想任性这一次。”
“只想任性这一次。”他的声音极轻,风过了无痕。
任时光流转,惆怅依然。
十五年备受冷落的皇宫生活,三年弃子的他国寄生,他从未如现在这般执着。师父说过,只要登上皇位,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可以保护自己所爱。那时的他虽小却朦胧的明白,只要坐上皇位,他就不会受人侵凌,只要拥有权势,便可为所欲为。但自娘亲过世,他的生活中已不再有想要保护的人,纵使掌握了那些权,那些势,与他也百无一用。
如今,他终于有了所爱,有了皇位,可是,却依旧不能如他所愿。
师父,你骗了徒儿呢。
仅仅这一次的任性都无法实现。
“皇上又将她置于何地呢??”上官子焱呢喃溢出,接连的便是一串串的叹息。聪明如他,怎会不知白慕清心中所想。只是,身为帝王,亦有身不由己。
怜桃红岁岁更,桃倚君心片片红。
若曦自紫阳宫一路狂奔,穿过层层红墙,扇扇宫门,经过亭台楼阁,九曲长廊。墨缎似地长发穿过绯色桃林,一阵风似地不见了踪影,徒留余香盈动环绕。
“小姐,小姐??”静香不紧不慢,紧追在后。
“要快?!”若曦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俯着身清咳,额头上细密的凝着汗珠,眼睛却一直望着前方,大口的穿着气道,“再??穿过这片林子???就???要到了。”
“小姐,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的。”静香缓步上前,搀扶着若曦,“公子一定会好好劝皇上的,小姐莫急。”
“上官子焱?”若曦念着他的名字,慢慢抚平胸口,缓了口气,“一定要劝住他啊。”
可尽管如此,她仍旧想要他亲口说,“立睿瑾为后!”也只有那样,她才会心安,毕竟对白慕清而言,睿瑾才应该是他真真正正的皇后,而她,不过是救起的一个亡国女罢了。
“走!”若曦拍了拍静香的手背,喘了两口气,继续小跑着往前,可没走两步,却发现静香并未跟上来。她回首去唤,却发现静香眼睛盯着某处怔怔出神。
桃花深处,八角檐亭下,玄色衣衫蛟龙之姿,遗世独立,星目远望,若有所思。
那一刻,隔着漫漫桃花,她一眼看到了他,纵使光阴已逝,时光不再。
那一刻,隔着国恨家仇,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即便是人已逝,情不在。
“人中龙凤!”静香回过神来,感叹道。
那霎那,亭中那人似有察觉,突然侧目望来,许是心虚,许是心乱,许是?恨意涌上心头,若曦忽的蹲下身去,掩在静香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