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蓦然(1 / 2)
她记得伤了二哥的人,叫做程奕轩!
“小姐,小姐?”静香轻声唤道。
若曦蓦然抬头,迎上静香关切的神情,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正坐在床沿上,“该喝药了。”她道。
若曦点了点头,手上拿着的铜镜中映出一个神色低沉,郁郁寡欢的人来。锦白的衣裙更加衬显她的苍白,清清冷冷如汉之冬雪。
“小姐可是想皇上了?”静香从若曦手中拿过镜子放在一边,然后一勺勺的将药吹凉喂到若曦口中。
“皇上?”怎么这么问呢?
静香不怀好意的偷偷笑道,“天未亮的时候皇上就去上早朝了,皇上说下了朝就过来,皇上还说如果小姐醒了,就先把药喝了,等喝完药皇上就回来了。”
静香微微抬起双眸,看着若曦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的羞红,继而又打趣道,“皇上对小姐可真好,昨晚上这么大的雨还从宫里赶来,守了小姐一夜。今早上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还特意吩咐说小姐睡的正沉,不许奴婢吵醒小姐。”
“静香!”静香还欲再说,却被若曦又羞又恼的打断,“别说了。”她伸出左手抢过静香手里的药碗,眼睛一闭一口闷了下去,然后把碗递给静香,苦苦涩涩的药味瞬间在嘴里蔓延。
静香立即结果药碗,往若曦嘴里塞了颗梅子,缓解缓解这苦口良药的味道。
“小姐做什么喝这么急。”静香忍不住嗔怪道,她拿着绣帕仔细的擦拭若曦嘴边呛出的药滴,然后起身,拿着空碗出去。
没了静香在,房间里又变得很安静,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投出一大片亮丽的光芒来,温暖袭人。此情此景,很难想象出昨夜的狂风暴雨。昨夜??,若曦指尖滑过细嫩的唇瓣,脸上一片羞红。
她醒了,他却还没来。
在床上躺了这么许久,昏昏沉沉的醒了睡,睡了醒,一闭上眼睛,前尘往事,刀光剑影,血腥残杀总不断的在她的梦中出现,那么真实,那么疼痛。
头上的冷汗与泪水顺着融到一处顺着鬓角缓缓流到枕上,她在梦里挣扎,在呐喊,在最艰难的时刻,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稳稳的保护住,如同今早大好的阳光,吹散一切恐惧。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手慢慢抬起,抚着近在咫尺的俊雅面容,微微一笑,“你来啦。”
“一些事情耽搁了些时间。”他并不做过多的解释,眼中浮现着疲惫的神色,乌眸的周边印着一圈淡黑,若曦轻轻地伸手抹过他的黑眼圈,“很累吧?”她关切的问。
白慕清覆上她的手,从眉头上缓缓拉下,叠入双手间暖着,“只要你好好地,再累也值得。”
若曦垂眸浅笑,映在苍白的脸上如同缓缓绽放的莲花,清雅袭人。
“做噩梦了?”他掏出锦帕擦干若曦眼角的泪痕,手指异常的轻柔。
若曦眸色一暗,点点头,道“不过是想起了些不好的往事。”
“既然是不好的,就不要放在心上,省的折磨了自己。”白慕清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对着外面唤了“静香”。稍事的功夫,静香就端了托盘进来,药碗,药瓶,纱布一应俱全。
“该换药了。”他对若曦温柔的道,起身,放下床帏,退到窗子前背对着床榻站着。
床帏再掀开的时候,是静香拿着药瓶和纱布进来,看到若曦盯着窗前的人影,她故意将床帏掀起一角,若曦乌黑的瞳孔中映着一个俊朗的身影,夕阳的余晖浅浅淡淡的拢在他的周身,衬得他越发明华。
静香将那一角缓缓放下,眉目含笑的扶着若曦坐起身来,极为熟练地为若曦换了药,然后小心嘱咐道,“御医小姐要保持心情舒畅,伤势才好的快,切勿再忧心损神。”若曦仿若未听,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静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还是停留在白慕清的身上,深情款款,而后静香挨到若曦耳边打趣道,“不过依奴婢看,只要皇上每天都来,小姐的伤用不了几天肯定就会痊愈。”
饶是她的声音已经压了很低,却仍旧被耳聪的白慕清听到,他坚挺的后背微微抖动,负在身后的右手蜷在鼻端,轻轻地咳嗽一声,想是极为高兴又有些被人拆穿的羞恼。
再想起昨晚白慕清夜宿在这个房间,若曦的耳根迅速蹿红,她捏着细滑的床单,软语溢出唇间,“说什么呢,药还没喝呢,都凉了,快端给我。”
静香嬉笑着将床帏挂起,正要去端药碗,却见白慕清早已端着药站在身后。他朝静香摆了摆手,静香领命,收拾了东西知趣的退出房间,关门前还偷笑着又瞅了一眼床上低眉坐着的若曦,却被若曦似有察觉的瞪了一眼,方才紧闭了房门。
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用再言明,再表示些什么,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已经传达了他们之间的脉脉的情意。
安享岁月静好。
养了许多日,若曦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御医每日请脉,皆是十分欣慰。白慕清送来的金疮药效果很好,肩上的伤口也愈合的很快,也未曾留下疤痕,只是若曦的右手许久未用,一时间竟使不上力气,所以就连吃饭,也只能将就着用左手。
终于得了御医的许可,可以走出房间的时候,若曦按捺住心头突增的伤感,询问了二哥的墓,带着东西由静香带路往后山而去。
松柏青葱,山间鸟语花香,流水淙淙,沿着盘山小径一路走来,越往深处,环境越是清幽,茂林修竹后,空地之上,一座孤坟赫然入目。
青石为栏,鲜花环绕,汉白玉的墓碑上一片空白。生年卒月,姓氏名讳,不是不写,而是不能写。
若曦双目噙泪,宽袖下双手紧握,缓缓上前,扑倒在墓上,往事历历在目,转眼却成殇。此生,那个意气风华的二哥再也寻不到了,这一培黄土下埋葬着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她而去,一个一个的要她保重,殊不知她早已心灰意冷,宁愿随了他们去,好过孤身一人在这世上飘零。
“二哥?”
泪眼朦胧处,一个锦白的身影傲然独立,银白长发迎风而舞,身姿绝然,遗世独立。
“你????”若曦侧目,见静香悄无声息的倒在点燃的烛火旁,仿若熟睡。
“师父。”她犹豫半晌,终是随了白慕清的称呼,轻声唤他。
玉面君也不应声,他如风一般飘至墓碑前,负在身后的宽袖中露出一截如玉的细指,指甲干净透明隐隐透出粉色来。
“慕容宇轩第二子――慕容泓珏?”他面无表情的问。
若曦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摄于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冽威严,怔了怔,方才点头道,“是!”
声落,霎那风起,只见玉面君右手一挥,青葱的指尖犹如利剑,挥洒写意,隔空泼墨,石屑飞扬,眨眼的功夫,长袖落,风渐止。他昂扬着站在一侧,眼睛微微眯起。
若曦怔怔的看着玉面君,然后又顺着的目光又看向墓碑,“慕容氏二子泓珏!”几个大字清晰的刻在墓碑上,纵横挥洒,刚柔并济。如同二哥这一生的写照,快意沙场,恩仇自断,纵使此生跌宕起伏,亦不润不燥,无乖无戾。
大丈夫行走天地间,只为问心无愧。
若曦抚摸着墓碑上新刻的字迹,泪,早已模糊了双眼。
她起身,对着玉面君深深一拜,“慕容若曦谢师父!”
玉面君轻哼一声,“不必!”
他虽是举手之劳,然而在若曦眼中却是大恩,而且先前受他照顾颇多,无论他是否真心有意帮她,若曦都欠下了他许多。
玉面君见若曦仍旧不起身,他眯起的双眸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也不必谢我,你二哥的死也有我的份。”
若曦大惊,猛然抬头看着他,眼中泪水尽失,眸底一片清明。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玉面君抬眸望着远处,清冽的声音缓缓响起,“亦瑶诱你至大兴寺,是我的意思。想让你死,也是我的意思。所以这一次,我不能让慕清杀了亦瑶。但是那天,我见你为了慕清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时,我就有些动摇,直至那日你劝慕清以国事为重时,我才放下对你的杀心。”
玉面君说到这,侧神回望若曦,平静的道,“从大齐的手中救下你二哥的时候,他已经危在旦夕,为了能用他威胁到你,我只能给他吃了一丸毒药,这药可积聚他体内仅余的所有精气,在醒来时发挥作用,药效一旦过去,就是他的亡命之时,回天乏术。如果不吃那药,也许他还能拖得久些。”
“不!”若曦紧紧抿唇,深嗅一口气,将泪水憋回眼眶,“若曦还是要谢谢师父,二哥走时很安详,是您给了我们还能相见的机会。二哥他是历经沙场的战士,宁愿马革裹尸也不肯苟延残喘,让他缠绵病榻等待死亡是对他的侮辱。”
若曦扬起头来对着墓碑浅浅一笑,“谢师父成全我们兄妹。”眼中晃动的泪水终于破堤而泄,尽管心中早已透彻,然而真正对面这结果时,仍旧像是被针扎一般刺痛。
她的指尖细细的抚摸刻下的纹路,一笔一划仿佛要刻到心里,她忽然抬眸道,“二哥的墓立在这,若被有心人看到,定会对清对整个西凉不利。若曦谢师父赐字,只是若曦不想再生是非,这字求师父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