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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六章 空阔长江水,江边好渡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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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黄昏;芜湖长江江面。

这一日不晴不雨,天灰蒙蒙的,时至黄昏,灰蒙之感更甚。长江江面近百来丈宽,却无多少船只,只稀稀疏疏的几只农家小舟在岸边晃荡。其中一艘大船正驶离江心,折向南岸的一个大渡口来。这艘大船便是西蜀司马家的货船。

且说司马家的这艘大船于甲板中央筑有二层厅室,一层厅室约四丈长,二丈多宽,乃护船武士的居所;武士兵丁们用以观望防卫的女墙,便设在厅室外的船舷上。二层厅室三丈长,二丈宽,乃主人贵客们的居所;此时,司马艳雪、司马艳阳姐弟二人与姜青然、令狐雅若等人便居于这一层。

七日前离了武昌,司马家的货船便一路逐流,向江东驶来,春日里的江南风物,虽是灿烂宜人,但看到这时,却无多少新奇之感了。加之天色不好,江上偶吹凉风,一行七八九人,只司马艳风和护航的武士站在两边女墙或船头甲板上观望,司马艳雪和令狐雅若等女眷都在第二层厅室内歇息。却是司马艳阳年少心奇,又不曾游来江南几次,便时不时地于厅室与船头之间来往走动观看,不知疲倦。众人只当他年少贪玩,也不去管他。

这一处渡口名为许家渡,犹如葫芦肚一般深向内里,水深面宽,是这左近最大最优良的渡口,每日来停靠歇宿的船只不计其数。司马艳风跟护航的黄四爷商量妥当,今晚便在此地抛锚歇息,明日开赴金陵。黄四爷年长司马艳风二十有余,是个跟随司马艳风之父司马宏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师傅,在司马家的众多管家门丁中,也算个德高望重的人。黄四爷是前几日才从九江登船的,此前带着几个下手在九江一带处理一些杂事。

虽身为主人,司马艳风还是尊黄四爷为“四爷”。黄四爷称司马艳风为“大公子”,司马艳阳则是“二公子”。司马艳风二十五岁,黄四爷近五十岁,此时跟司马艳风并肩站于甲板上,显得老练稳重,气度非凡。作为走南闯北的江湖客,黄四爷是个外家拳高手,刀法和拳脚功夫不容小觑。从三十岁练武之时算起,以他近二十年的功力,要胜过司马艳风一些,但轻功和步法上则稍有不如。

“这许家渡也是一个大渡口,平日里舟船往来,小商小贩吆喝不绝,今日怎么显得如此冷清?”船将靠岸,黄四爷凝视着渡口,眼神里有些疑虑。司马艳风道:“莫非是天色不好?”黄四爷道:“虽不是晴天,但也无风雨。这一带河汊纵横,湖泽遍地,素来多水匪。”司马艳风道:“如果是小帮小派倒也不怕,若是大帮派,也没听说有哪些?”黄四爷道:“公子说的有理,二位公子爷都身怀绝艺,又有无刃宝剑傍身,小帮小派自然奈何不了咱们。但愿平安无事,是我多虑了。”听黄四爷忽然转变语气,司马艳风反倒有些放心不下,道:“马上便要抛锚上岸了,要不四爷去向左右吩咐一声,让大伙儿留留神也好。”黄四爷道:“公子说的是,老奴这便吩咐下去。”说完,黄四爷用江湖切口向左右把话传了下去,桨手船夫们便抛锚收帆了。

司马艳雪和令狐雅若等人知晓船已进港靠岸,便从厅室内探出头来,观望渡头左右。只见渡头四五十丈长,岸上一个十数丈见方的青石场地,已被来往客商与行人磨蹭光亮。场地内里的两边拥挤着面食铺一二家、酒肆二三家、客店三五家、茶亭五六家,当中一条五六尺宽的街巷向里伸去,行人百姓颇有一些。那酒肆与茶亭中,三三两两的吃客亦有不少。

又见青石场地内里中央同小巷接壤之处,一个乌黑巾观、着草履、披道服的矮胖道士,左手拿着根拂尘,右手握着长杆,长杆上端飘着一面长形状褐布,布上图画着“相面知命”四字。

船停靠妥当后,司马艳风即同黄四爷等人行上船头向场地观望来。观望不片刻,二人即瞧见了酒肆茶亭中的吃客。黄四爷疑心顿起,道:“咦,怎地那些吃客面色沉沉,寡言少语,瞧着不大类似寻常的客商百姓呢!”司马艳风亦就着那个矮胖道士道:“四爷你再看那个矮道士!贼眉鼠目的,似乎始终在打量咱们的船只,于左右行人却无多少心思!”黄四爷闻言,似乎顷刻醒悟,道:“不好!多半是咱们的货船被贼人给盯上了!”

黄四爷一语道出时,只见那矮胖道士将左手拂尘往右手竹竿上端一卷而去,随即这矮道左手一拉,那竹竿上端挂布面的一小段即飞了开去。随后,矮道身后两侧酒肆茶亭的一众吃客便抽出藏于桌底的刀剑,纷纷起身朝场地的这边奔了过来。这一下突变,使得小巷之中的行人和百姓纷纷惊慌避去。紧跟着一阵急躁的马蹄声响,那一众持兵刃奔出的武人向两旁稍稍靠拢时,便见一大队人马从路口里奔走了出来。这队人马领头的十几个人,个个有坐骑,后边跟随的八九十来人,手持各式兵刃,个个面目凶恶。顷刻间,风平浪静的一个渡口码头便被这群人马给团团围住了,充满了无限的凶险与杀机。

司马艳风等人一阵揪心,心知已掉落进了贼人布置的罗网之中;抛锚收帆的桨手船夫还不及处理妥当,也纷纷惊得向岸上看来。只见这边并辔站在最前头的是五个人,年龄四五十不等,有胖有瘦,拿着刀、叉、棒、剑等样兵刃,人人面目凶恶,不可一世。

司马艳风等人惊惧间,见五人中的一人大声呵道:“那前面可是司马家的货船!”司马艳风不甘示弱,凛然道:“正是!在下司马艳风,不知各位英雄有何见教!”那人哈哈一笑,张口道:“素闻司马家乃蜀川大贾,富甲一方!我等小帮小派,穷酸得紧,想借些银子来花花!”话声一落,身旁观望的众人壮声道:“正是如此!还望司马公子多多施舍一些!”正洋洋得意时,又一人道:“又闻无刃宝剑乃当世第一剑,坚韧锐利,天下无双!大伙儿也想借来瞧瞧!”话声一落,身旁众人又齐声和道一个“正是!正是!”。听到这,司马艳风等人自然明白来人的意图了,只觉他们盛气凌人,令人颇为惶恐。

司马艳风正想回话,忽然听得呼呼几声衣衫带风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西侧一箭远近的一处民房的脊背上停下两人,一人稍高壮,一人稍纤小,都是男子装束。两人稳稳地站立在屋顶上,众人看其身形,都有些年轻清俊与玉树临风的美感。

其实这两人正是一路跟随而来的唐玉宣和欧阳沧浪,底下围住司马艳风等人的也正是那联手一起欲发横财的“五大帮派”。唐玉宣虽然关注此事,却还不知该不该插手,正如她当晚在客店同欧阳所说的那样。故而此刻的唐玉宣女扮男装,司马艳风等人却认不出来。唐玉宣是女子,她同欧阳沧浪并肩而立时,身形自然显得纤小一些。欧阳沧浪服了唐玉宣所赠灵药之后,当晚在客店歇息一晚,次日清晨醒来,胸腹已然不痛。又两日过去,进食了许多滋补物品与又一个药丸,到了今日晨起时,欧阳沧浪的身体便恢复如初了,运功施力也无丝毫妨碍了。

虽然唐玉宣二人武功远远高出那“五大帮派”的人,但若想一直跟随而不被对方察觉,却也非轻易之事。这全仰赖唐玉宣所修习的平云子的“宝鼎秘法”中,具有捕风辨声以及伏地听声之术,这两门技艺同千里传音功有相似之处。又者唐玉宣修习平云子的功法已逾三年,功力已等同当初的孤竹一叶相当;古泉乡歇宿的那晚,唐玉宣同欧阳沧浪说,平云子的功法偏阳性,女子属阴,修习功法不如男子得力,乃是相同时日下的比较,并非一长一短。故而唐玉宣无论捕风还是伏地,皆能得悉对方的脚步声与话语声,纵然与之相隔一二里远,也能听闻得到。

是故,唐玉宣凭借上层内功与技艺,二人一路骑马跟踪,从宣城郊外到芜湖城内,其间虽百千里之遥,却始终未被对方查觉。跟到末了,那五个帮派的来历和意图,二人也了解了不少。这五个帮派分别是五两帮、三有帮、当涂帮、天台帮和海沙派。

“五两帮”因徒众入帮时,每人要交纳五两银子,故而得名。“三有帮”是该帮派以“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为口号招纳徒众,口号虽漂亮,然其真正“三有”的徒众却不多。“当涂帮”是以地名为帮派名称,说是该帮兴起于当涂县。“天台帮”的帮主名叫刘大度,年少时因家贫而出家做和尚,从属佛教天台宗,七八年后还俗出寺,凭借佛家武艺而逐渐得势,拉帮结派后便以“天台”为本帮之名。海沙派是吴郡之南会稽之北的一个大派,食盐是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该派便以转卖食盐为营生,巧取豪夺,大发横财。

刘大度早年是和尚,骨子里有吃苦耐劳的习性,在那五个帮主之中,武学修为,数他最好。刘大度修的主要是指上功夫,一二指禅和点穴功等。这几门武艺本就联系紧密,几者相辅相成,而又各有延伸。不过这几门都是精奥的上层武学,以刘大度的修为只能算个二三流高手。

五两帮的帮主名叫莫金元,是个贪财好利的人。莫金元手持一口大刀,以刀法为傍身技艺,除了一些基本的外家功夫,最擅长的便是六十四路八卦刀法。因他只练这一门,虽单一却精巧,故而武林中的泛泛之辈,也难是他的对手。

三有帮的帮主名叫付勤,以“推山掌”为看家本领。练这推山掌,首先是将身上气力聚集于两臂,再凝聚于两掌之中,以大树或巨石为桩,常年累月,反复地练习领悟。功成之时,双掌推出,可折大树,可碎巨石。故而五人之中,付勤的掌力是最大的一个。

海沙派掌门名叫卢凡简,练的是铁砂掌。这铁砂掌侧重于把手掌当利器,讲其炼得如钢似铁,临阵对敌之时,或劈或砍或戳,刚毅有力,寻常之人,伤之立死。

当涂帮的帮主名为余三木,余家乃既是当涂名门大户,又是武林世家。余家祖上通过在武林中的人脉关系,学得两门高深的武艺,一是大力金刚手,一是龙虎擒拿手。这两门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技艺。余家祖孙三代,数余三木祖父的修为最高,可惜他祖父得了不治之症,年不及四十便早早离世。余三木之父乃一纨绔子弟,在这两大武艺上仅是知其修习方法和简要招式,根本没有任何修为。余三木在地方上也算个能人,不仅从父亲那里接手这两大技艺,还借着家族地位和这两大技艺创立了当涂帮。不过余三木缠身于酒肉声色和俗世俗务之中,在这两大技艺上,也仅有五六层的修为,跟少林、昆仑或武当等名门大派中同种技艺的高人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仅是对付江湖中的普通角色,以余三木的修为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这便是这五个帮派首脑各自的看家本领,也是彼此的相别之处。此外五人之下还各有三五个得力助手,这也是帮会中司空见惯之事。总计起来,五个帮派的高手也有十几二十人之多,骑着马匹的那些人便是。后面奔跑跟随的八九十人和假装吃客的数十人,便多半是凑数的乌合之众了。

且说那五个帮会首脑见己方人马已顺利把司马艳风等围堵住,再望去司马艳风那边时,也几十人而已,他们这边,少说也有一百余人,自然人多声势壮。于是乎,这五个帮主便想冲杀过去,抢夺无刃剑和船上的财货。却不料那屋顶上会有两个身份不明的高手出现。五个帮主你瞧我我瞧你,一时间谁都不明所以。

五个帮主本不知来人是敌是友,然而他们瞧去司马艳风一边时,发觉司马艳风等人亦是惊奇,面上无丝毫喜色。便觉出这两个蒙面人不是同司马艳风他们一伙的,想到此,心里稍稍放宽。而司马艳风觉出这两个蒙面人非是同众贼人一伙后,心中却是忧喜不定,再想到“螳螂捕蝉,黄鹊在后”一语时,断定来人多半也是冲着无刃剑来的。

一时间,对峙的双方,竟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便在此时,忽然听得吧嗒吧嗒的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唐玉宣二人的对立面,即五大帮派右后侧,又奔来了三个蒙面人。这三人,一前两后,呈“品”字奔行而来。三人虽蒙着面,但其雄稳与从容的势态,却显得他们绝非泛泛之辈。这一下,就连屋顶上的唐玉宣二人也是觉得大出意料了,因她二人跟踪那五帮派的人众时,并未发现有其他的高手在内。

正不知如何一回事时,那三人奔近,忽然勒住了缰绳,跟着几声长嘶,三匹骏马纷纷停了下来。站定后,那在前的一人朗声道:“五位老大,眼下便是你们发财的好时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也!”说这句话时,这人动用了内力,使得话声一出,场上众人,包括屋顶上的唐玉宣和欧阳沧浪,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欧阳沧浪一惊,料想此人的内力已在自己之上,不由又不安起来。同时,蒙面人这一句说出,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他三人是偏向那联手的五个帮派一边的。

形势紧张,司马艳风同黄四爷低声道:“四爷,即刻令众射手们搭起箭矢来,他们若拥上,便格杀勿论!”黄四爷闻言,应了“是!”后,便传令了下去。

果然,那五帮首脑本来还有些迟疑,听到方才蒙面人那一句,觉出来人有意向着自己时,便不再顾忌。五个帮主相互间示意一下后,纷纷发令。得令之后,身后徒步的众人有如狂兽,一个个举着兵刃冲了过去。

其时司马家的二三十个射手已于女墙中搭好了箭矢,于是乎,众人涌出四五丈,正是声势壮烈之时,众射手胀满的弓箭便齐放而来,簌簌声响中,当即便有二三十人应声倒地。五帮首脑和右上侧蒙面者不由惊了一惊。然而众人涌出者有六七十之众,倒下二三十,仍然剩余有四五十人。这四五十人,见同伴倒地后,箭矢不再飞来,便更加恼怒,如疯狂一般朝司马家的商船飞奔而来,似乎要将船上众人砍杀尽净。

司马艳风晓得这些帮会分子多半是蛮不讲理的亡命之徒,且他们见同伴身死后,奔行更迅;自家的射手们箭矢却还未搭上。眼见众人奔近,形势紧急,又是被那蒙面人的无礼话语激得恼怒,司马艳风再也抑制不住,怒道:“既然杀戒已开,便休再顾虑了罢!我司马艳风今日便借你们这些狂徒,练练我身上宝剑!”

司马艳风本是用一根绸段把无刃剑连剑带鞘绑在背上的,说这句话时,已见他把身上段子的活结拉开。跟着往前迅速一扯,只听得簌的一下声响,身后重剑便旋转着飞到司马艳风跟前来了。这一下花样乃是手法与内劲,二者并用,看上去煞是迅捷漂亮,众人望见者,颇有一些叹服的深色。

屋顶上的唐玉宣睹物思人,心中道:“如果孤竹没死,凭我二人的武艺地位,在这繁华世上,该是怎样的潇洒快活!”欧阳沧浪并不留意身边唐玉宣,只赞叹司马艳风的手法熟络,内劲使得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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