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两相交心(1 / 2)
宋远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她其实知道随着他们一路北上,她的这些小心思迟早总会被他发现的,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皇上慧眼如炬,洞察细微,远知班门弄斧,见笑了。不过皇上若是因此而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想得不够深远,竟以为这满天下百姓都在嘲弄你,那便是违背远知的本心了。这天下之人,都是凡人,谁敢言自己一生从未有过,谁敢说自己永远能想得深做得远?即便您是君,也只是比普通百姓好一些罢了。前代诗人有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能看到,只是因为我站的远,若是要论起我的功过,那皇上您自然是比我更有话语权了。”
“又是诡辩。”柳怀璟似乎犹在气中,将那一筷子菜又夹回了宋远知的碗里,直直地盯着自己碗里那一碗白米饭,似乎想把它盯出一个洞来,“偏生朕总是说不出一个错来。远知,在你眼中,朕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宋远知慢慢地抿唇,勾出一个笑容来:“是非功过,自有后世评说,何必计较一时?”
“朕想听你说。”他转过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热切。
“皇上想听,可我现在却不能说。我只能承诺,在合适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包括所有,您想知道的,我想说的,亦或是您不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您。”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离开的时候,或者……”
“你要离开朕?”柳怀璟急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可能,也许有一天您就不需要我了,也许是我有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皇上,您坐拥江山万里,世间一切都任你予取予求,您不该有这样重的得失心。我们之间,随缘而起,随缘而尽,不好吗?”
柳怀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眼睛通红,爆出大量的血丝来:“远知,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朕看得透你,不,朕一点都看不透你,你的心比海底还要深,暗潮汹涌,面上却是一片死寂,叫朕如何看得透你?你说朕这一生予取予求,可是朕偏生有一人,求不得,离不得,护不得,亦……杀不得,你叫朕……如何看淡这功过得失?”
“皇上!”宋远知惊叫,猝不及防间被揽入了一个宽广的怀抱,男人粗重的鼻息全数喷在她的背上,夏日衣衫本就轻薄,那气息便透过细软的布料仿佛直接喷在了她的背上,她愕然间竟忘了挣扎。
他将头枕在她的肩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打在她的背上,又仿佛打在她的心上:“远知……朕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既然不愿意爱我,又为何要一直待在朕的身边?既然无情,又为何要一再让朕产生错觉,让朕以为你心里是有朕的?既然你已有了想要离去的想法,倒不如朕就再成全你一次,那日你在大理寺对朕说,皇上,就到这儿吧。朕今日把这句话还给你,你若不愿意进宫为妃,那么,就到这儿吧。此处已远离了长陵,你尽管放心离开,天涯海角,朕都不会再寻你。你要朕看的,朕也都看到了,朕答应你,往后一定励精图治,体察民间疾苦,万事以民为先。朕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说完,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过电般颤了一下,然后放开了她。
宋远知静静地听他说完,低头从怀里掏出绢帕来给他擦眼泪,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挥开了,那帕子便如同风中落叶,颤巍巍地落了地:“朕说过,不要再给朕错觉,不要再对朕示好,朕受够了。”
“我不会走的。”宋远知弯下身去捡帕子,借着那一低头的瞬间,有一滴泪悄然落下,然后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将帕子塞回了袖子里:“皇上是嫌我的帕子不够好?没关系,我等会去买一块更好的来,但您要我走,这个我可答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