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是处江山可埋骨,此身有子不须忧(2 / 2)
齐天翌日醒来,见师父盘膝坐在池边,晨雾轻笼,说不出的孤清,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给马帅披上。
昨日落潭之后,倾城紧随而至,三人既无换洗衣服,又都共聚一洞,谁也不好脱下来晾,好在洞穴中气候干燥,和衣睡了一夜,竟都干了。
马帅回头道:“醒了。”齐天见师父神情恍惚,语气低沉,不安的道:“师父您没事吧?”
“好吃好喝,能有啥事?”马帅强颜道:“本门的武学,本当从入门的‘马步’扎基开始,只恐时间来不及了。”
背后一个声音喜道:“你想到脱困的办法了?”却是倾城醒了过来,见他摇头否认,不由大失所望:“那有什么来不及的。”
马帅径自道:“晨练的功课暂且搁下,为师先教你‘天马行空’。此乃‘天马拳’和‘行空步’的总称,因着两者之间的配合,可以相得益彰,所以统而称之。”说完先将“行空步”的运气法门和走步诀要,逐句逐步的讲解,末了亲自演示一遍。
齐天初始还能看清人影,后来但见一团灰影,上跃下跳,前奔后纵,左冲右突,端的宛如一匹行空的天马,只瞧得目瞪口呆。
倾城却是索然无味,马帅这套步法虽则玄妙,可和她家传的“杨柳枝”,顶多旗鼓相当。她天性跳脱,对于习武兴趣本不浓厚,外人求之不得的绝学,在她家里唾手可得,自也不觉如何珍稀。她在家因着父亲的督促,还能勉为其难,离家后宛如脱缰的野马,那是尽皆抛之脑后。
倾城在池边洗漱完毕,待要垂钓,自知水平有限,解决自己和齐天伙食,或许还能碰下运气,要满足马帅的胃口,那是千难万难,只得亲自下池捕捉。
齐天待得马帅收势,见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急忙上前扶住道:“师父快坐下歇会。”马帅胸膛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挥手道:“时间紧迫,你加紧练习。”站在一旁纠正,自己固不歇息,也不让齐天片刻松懈。
倾城抓了二十多尾金鲤,依次烤熟,等到日光从头顶洞穴中直射下来,见他师徒仍无停歇之意,忍不住道:“又不赶着投胎,急什么?吃饭先。”
马帅草草吃了几尾鱼,便又开始催促。倾城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搧风道:“臭气熏天,让他洗个澡呗。”马帅厉声道:“到时遇上强敌,性命攸关,难道还能让他回去再练?”
齐天一个上午下来,双脚酸胀,有如铅注。他生恐倾城不知分寸,出言顶撞,放下手里还没吃完的半尾鲤鱼,连手也不及洗,过去继续练习。
马帅待得齐天走远,缓和脸色道:“你心疼你家外子,难道我这当师父的就不心疼徒弟?”倾城鼓着腮帮子道:“你是武林前辈,难道不知松驰有度,欲速则不达?”
马帅叹了口气:“道理我当然懂得。”倾城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既然懂得,却是为何?”马帅凝声道:“你真想知道?”
倾城努嘴道:“你爱说不说。”马帅自知若不如实告知,照此练习的强度下去,倾城势必不肯干休,只得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可得帮师公守密。”
倾城信誓旦旦的道:“这你放心,姑娘行走天下,诚信为本,保证给你守口如瓶。”马帅微微一笑,也不知信了几分,低声道:“师公来日无多了。只望赶在临去前,让天儿抓紧熟练,往后行走江湖,也好多层屏障。”
倾城听他语气沉郁,不似说假,失声道:“你……”马帅竖起中指,贴在嘴唇,嘘了一声:“若让天儿知道,怕更无心练习。再说年轻人吃点苦头,只要不伤根本,也不失一番锻炼。”
倾城幽幽的道:“你望徒成才,我也不来干涉,无端端的唬我干嘛?”怔怔的流下泪来。
马帅郁声道:“师公前段时间岔气,本来以为将息时日,便可慢慢调养过来。不料今早运功,内息完全失控,眼下还能压制一二,照此下去,最多一月,短则半月,便会真气逆行,经脉寸断。”
倾城知他乃当世武学大家,既然如此说来,想来无有幸理,哽咽道:“你活了一百多岁,没有倒在仇人刀下,难道还能死在自己手里?我们赶紧想方出去,给你医治。”
马帅颓然道:“师公自已的症状自已清楚,没有用的。”他生性豁达,虽已看淡生死,可是大限来临,心中竟也生出诸多牵绊不舍。
倾城骂骂咧咧的道:“这死老天,贼老天,真是瞎了眼,放着那么多坏人不去收拾……”
马帅怕他没有节制,引得齐天注意,截住话头:“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了。你师公这一生遍识天下英豪,赏尽南北美食,临去不仅遇见天儿得传衣钵,还能葬在这么安静一个地方,余愿足矣!”他一念既通,顿时一扫郁积,豁然开朗。
倾城一头扑进马帅怀里,啼哭道:“我不管,你答应我们,要送我们南下,这才刚启程,就半道开溜,算得什么狗屁前辈高人?”马帅轻抚着她秀发道:“傻丫头,像师公福寿双全,乃是喜丧,应当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