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嘉定(2 / 2)
露生略吃一惊,未料这里被人认出来,回头一看,原来竟是春天来访他的陶士官。
陶士官脸也破了,手臂也负伤了,只是见了本命爱豆,依然忍不住激动脸红,露生未敢说出金家大少和自己同行,只求陶士官收留自己。
陶士官踌躇再三,还是拒绝了。
“上面有令,不得扰民,也没有募兵的意愿。白小爷,你怎么流落到这里了?”
露生柔和地笑:“命当如此,您不也是在这儿吗?我们下九流的人,自然不比军爷,却也愿意保家卫国呢。”
陶士官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正一正军帽道:“现在当兵吃不上饭,你看我的衣服,也冷得很。”
他说的是实话,露生见他抬起的手上已经结满冻疮,冻疮下又压着老茧,许多开裂的血口子。
陶士官觑着他的神色,谨慎道:“白小爷……金少爷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露生见他问破,只当是金忠明四处在找,只好垂头笑道:“是在一处,您都知道了。”
陶士官神色有些不豫:“……他不知道家里出事了吗?”
“出什么事?”
“金老太爷进班房了,听说因为囤积居奇,他自己先去请罪,谁知道牵连了别的事情,不但没讨上好,反而直接关起来了。”陶士官叹息,“这边打仗,原本就缺钱缺粮,金家这次怕是要被掀个底朝天。”说着他又看露生:“听说你是被金大少爷带出来的,我还以为是谣传,你们别回南京,我出钱送你们去北平吧。”
露生听得面色煞白,半天才说:“不必了,陶长官,谢谢你。”他望望陶士官的手,只犹豫一瞬,便将贴身藏着的雪花膏拿出来,放在陶士官手里,“冬日寒冷,你是要上阵杀敌的人,拿着润润手,或许好受些。”
陶士官哪里肯收,反从身上摸出两个大洋,死活塞给露生:“这里到底是前线,白小爷,你快走罢,我失陪了。”
露生目送他离开,回头寻着金求岳,一五一十将陶士官的话说与他听。两人都沉吟,露生道:“哥哥,太爷恐怕是故意使计赶你走的,金公馆规矩那样严,我就纳闷,怎么你出来一个拦的人也没有。”
求岳低着头:“那又怎么样?他还是个奸商,我跟他三观不合。”
露生劝道:“我在金家十来年,太爷什么人我知道。他气性虽大,可决不是奸恶之人,更不会做卖国祸民的事情。哥哥,你不可为一时之气冤枉了太爷。”
求岳被他说得焦躁起来:“那怎么办?”
露生抬起脸来:“参军的事先放放罢,太爷七十的人了,经不起折磨。”
金求岳窝火极了——他一个穿越男主,一次英雄都没逞上,反而让许多人为他受累。他看看露生,烦躁道:“我回去,你去北平。我爷爷见了你估计更生气。”
露生轻轻牵住他:“说定了天涯海角咱们总在一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这话说得万般柔情,求岳原本一腔心事,并没有多余的脑子谈情说爱,忽然闻得露生这一句,两个人想起纷乱里那一个吻,都脸红起来。
他们搭次日的轮渡回了南京,两人也没有座位,站在甲板上,清冷的江风阵阵吹来,卷着苇絮芦花。金求岳忽然郑重其事地问:
“露生,我们现在算不算恋爱?”
甲板上全是人,立刻射来许多瞧热闹的眼睛。露生窘得无地自容,分开人群向甲板另一边走,求岳跟在他后面,又问:“算不算?”
露生背手搡他一下:“你这个人,怎么什么话都问得出口?”
求岳不依不饶:“我要知道你是怎么想。”
露生恼得掉过头来,看他半晌,却在窘迫里忽然生出一缕温柔的心意。金求岳的确粗野,可他喜欢他的眼睛,这样明亮,心事无遮无拦地全在里面,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们俩在彼此的眼里瞧见自己,沧桑得竟要不认识自己了。
露生静静看他,轻声道:“我同你想的是一样的。”
他们没有再说下去,互相凝望彼此憔悴的脸,不觉将手紧紧握起来——情情爱爱,所求为何?同生共死,心意相通,余下的也就不必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