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蒹葭夭夭(2 / 2)
青鸟一怔,半晌笑着摇摇头说“来不及了,等千骥到了,玉黎城不知要死多少人?悦灵,这是你的子民,你忍心吗?”
泪水滑过悦灵腮边,静静地垂下眼眸,努力克制自己的悲伤,却是难以自抑。
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有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不只是自己,还有皇兄。
皇兄可负尽天下,只求一人平安,偏偏违逆不了天意。
青鸟静默无语,轻轻地擦过呆愣的泪流满面的悦灵,台阶上了一阶又一阶,所到之处掸起一片死灰。驿馆被一股可怖的死亡气息笼罩,静立在朱红色的门扉前,耳畔忽远忽近的是凄厉的哀嚎声,连风都染上了阴森的奄奄叹息。
就在青鸟打算推门的那一刹那,悦灵突然窜到青鸟身侧,紧紧握住了青鸟扣在门扉上的手,力度很大,像是要攥碎她的骨头。
“你知不知道门后是什么?”悦灵怒吼“你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青鸟握住悦灵冰凉的手,慢慢将她的手掌松开,轻轻一笑说“可我必须去。”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难道她就不在乎自己的命,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那皇兄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悦灵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着门扉居然开始威胁青鸟“门后是死,门外是生。生与死只是隔着一道门,只有一步之遥。进则死退则生,姐姐聪慧,怎会不懂如此简单的道理。”
青鸟淡淡一笑,反手抱住了悦灵,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就当我是个傻子吧。悦灵,情谊这东西就像一粒种子落地生根,悄悄地不被人注意,人这一辈子总要经过离分,有了情谊才知相聚难,离别苦。悦灵,若有一天,你无法承受这种苦楚,就去当一个傻子吧,一个可爱的傻子。”
悦灵满面泪痕,哭的打噎的说“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啊?”
“悦灵,答应姐姐这个傻子,拦住千骥,别让他犯傻,他是一国世子,犯傻等于自杀。”青鸟轻抚着悦灵的背,为她顺气,苦笑着说“这世上有姐姐一个傻子就够了,有些人这辈子注定一辈子清醒。”
悦灵含着泪使劲的点头。
门扉缓缓地合上,缝隙越来越狭窄,青鸟扭头回望,看着悦灵的剪影被一点点吞噬,目光逡巡留恋,像是在苦苦追寻什么。
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逼迫着她去寻找那个触不可及的答案,即使遍体鳞伤,也要弄个清楚明白。青鸟觉得这种感觉正在把自己拉入无底的深渊。
青鸟笑得酸涩,转身回头,闭上双眼,耳畔传来沉重的闷响。
她原本早该离开,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如今仿佛受到什么牵引一般,情不自禁的留下,舍不得离开,明知是错,心甘情愿的一错到底,她究竟放不下什么?又是什么东西让她牵肠挂肚,心房隐隐的抽痛。
风微凉,晨曦拂晓透暖光。
驿馆对面的一座小楼,紫檀木雕琢的窗棂轻轻敞开,萧长律一袭白衫站在窗边,深沉的目光仿佛透过那扇门扉,一窥里面的风景。
秋凉似水,白露凝霜,雁阵惊寒,西风萧瑟,月白色的衣襟被露水沾湿颜色深深沉沉,很明显是极早便出门。
萧长律自嘲的笑笑,昨晚回到紫霄殿后,他站在窗口望着朦胧的烟雨吹了一夜的冷风,今早又命段轻鸿顶替自己上了早朝。匆匆换上一身常服,匆匆赶来城东驿馆,却做贼一般躲在楼上不敢露面,
他看着那抹无暇的倩影与悦灵话别,一步一步迈进生命的禁区,借着微熹的晨光贪婪的回忆着她的轮廓。
他听见青鸟说她是个傻子,还听见她说这世上有些人注定一辈子清醒,那谁是那个清醒的人?
是自己还是千骥?
她是抱着怎样的决心走进那扇门后的天地?
她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后悔,甚至连一丝恐惧的涟漪都未激起,她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为他人打算担忧。
除了自己以外的他人。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隐没,自己的心竟会莫名的泛起一阵心疼。这一切不都是她所求所愿吗?
心疼,好笑,他居然会为她心疼。
他曾以为她是孤高的凤凰,恍然发现,她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拥抱烟火绽放美丽,生死一瞬惊天人;他曾以为她是清寂的弦月,未曾料到,弦月表面冷淡,实则用含蓄的光与热照耀着黑夜,温暖着黑夜;他曾以为她是岚晴江畔随风摇曳静美默然的蒹葭,蓦地惊醒,她即使是敛去一身风骨,也是灼灼夭夭,风华绝代。
萧长律神色依旧淡淡的,遥遥的盯着那扇朱红色,许久,惘然一笑,缓缓的说“臭丫头,朕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