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七岁稚童敢问知与谁同(1 / 2)
秋闱又称秋贡,即“发解试”。
是指州、府遣送合格士子赴礼部“省试”。
秋取解、冬集礼部、次年春考、殿试、唱名、登榜。
这就是万千学子孜孜不倦、梦寐以求的人生轨迹。
从稚龄启蒙到花白合卷,有多少心酸,外人难以体会。
值得庆幸的是,总算有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中正、公允。
文风昌盛之地,譬如江南诸州,由天子敕朝臣主考、定名讫,再送礼部应试。
夷陵乃至峡州,教化不彰,世人视之以“蛮”,这块进士原生地也就由父母官全权负责。
知州知耻而后勇,妄想一鸣惊人,有意抬举刘纬应来年发解试。
年龄小没关系,试而不解呗!
看谁还有脸荆蛮荆蛮的乱叫?
夷陵知县委婉反对:“宋公入蜀之前,就与刘纬有书信往来,大概半月一封。王均伏诛之后,愈加频繁,不会超过十日。”
知州忿忿不平,这是我峡州锦绣,手伸那么长……想干嘛?兀自嘴硬:“蜀地不宁,成天牵挂七岁孩童,成何体统?”
夷陵知县又道:“夔州那位不久前曾遣人赠钱百贯。”
知州明白,夔州那位专指夔路转运使丁谓。
之所以未指名道姓,是因为荆湖北路转运使王贽和丁谓现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火星四溅。
巴蜀初平,西南大员之间的龌龊便显露无疑。
并非私怨,而是国事。
主要分歧是荆湖北路与夔路交界处的峒蛮处置。
王贽坚持以清剿为主,狠狠杀一杀峒蛮嚣张气焰。
丁谓则认为安抚方是重中之重,应慎动刀兵。
几个回合下来,谁都没说服谁,遂各行其是。
在两地辖区重合的地方,荆湖北路乡兵时常掠夺峒蛮妇孺。
夔路当然不愿意,这才安稳几天?
两地役卒脱衣去甲,暗里的干了几仗,伤者不少,好在并未减员。
事情虽然强按下去,梁子却结在心里。
知州羞刀难入鞘,心有不甘道:“吾等身为父母官也得表示表示。”
知县暗暗叫苦,二十贯月俸的穷知县,怎能跟世代官宦出身的丁谓比?咬了咬牙,割肉似的许诺三十贯。
知州拿出五十贯,抬举刘纬之意,则不了了之。
刘纬心安理得的收下了,这种情形再装清高,只会得罪人。
权当两位父母官买了桩教化之功,为任满转迁添光增彩,历纸(履历)更让人信服。
……
就算贡举权停。
就算从来无人金榜题名。
金秋对于夷陵学子来说,也是一年一度的盛时,尽享丰收喜悦之余,迎来久违安宁。
他们蜂拥而至,希望能敲开州县大门,为来年发解试做准备。
荒凉大半年的夷陵城,总算有了几分府治气象,刘宅前前后后吸引百余学子围观。
整个峡州地界都已知道夷陵出了个七岁神童。
那首“把酒祝东风”早已在京师勾栏瓦舍之间传唱开来,夺人离情别绪。
宋太初、丁谓两位地方大员对其青眼有加,应童子举也就是两年后的事。
孝满之日,即是名动天下之时。
刘纬的先见之明,派上用场。
杨信威那张阴郁的脸、那双看谁都像死人的眼神,赶走无数慕名而来的明年“同窗”。
刘纬心无旁骛,埋头读书、练字,力求把这个时代的敲门砖做到尽善尽美。
年前,丁谓遣往京师送年礼的船队,捎来一对峒蛮母子和若干土特产。
妇人不过十六七岁,遭乱兵劫掠时,为护其嗷嗷待哺幼子,硬生生咬断一乱兵中指,生吞之。
乱兵骇其刚烈、敬其护犊,不再强行分开母子,索性一起发卖。
丁谓闻讯,感慨万千。
以刘娇体弱、缺个奶妈之名,又往刘纬脖子上套了道枷锁。
还在信里点出京师勋贵有以人乳养生的习俗,隐有规劝之意。
刘纬心知肚明,并无半点反感,身体不佳是铁一般的事实。
刘娇养了一年多,并未禁荤,如今面色红润,不太喜欢乳汁的腥膻,仍把那句口头禅挂在嘴边:“哥哥吃!”
还有什么比哺乳主家更有安全感?
小妇人一脸期盼的看着兄妹俩,不断在胸前重复挤压动作,意思是:孩子吃不完。
刘纬又一次猝不及防。
本能和事实告诉他,只是鸡蛋远远跟不上身体需求,自打王氏走后,就没怎么长个,待那孩子嘴角沾满乳汁、心满意足的睡去,才扭扭捏捏的俯身就嘴。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小妇人的手若不在后脑勺上揉来揉去……会更好。
三日之后,唤作素娘的小妇人带着孩子入住正房,与刘纬兄妹俩一里一外,同时照顾三个孩子起居。
本只是补充营养的方便之举,却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王媛在外间照料时,有事总喜欢讲道理。
指望七岁孩子同双十少女成天讲道理,显然不切实际。
素娘则不然,既把刘纬当孩子看,也当主家看,总是无条件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