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1 / 2)
既是考校,便不离四书五经,宾主一问一答,半日时光,悄然而逝。
王贽婉拒刘纬留客:“他日同朝为官,同殿为臣,小郎君想不破费都不成。”
王贽再三回首,确认畅谈大半个下午的知己确是半大孩童。明明少年天成,却圆润如玉,不见一点棱角,这才能把浚仪石家、宋太初、丁谓三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连成一线。
他通情达理的将进京日期定在中秋,刘纬三年孝尽,荆湖北路转运司第一批秋税起运。而后默默感慨一句“愿你长大成人”,便匆匆回返江陵坐镇。
宋初,诸路转运使司俗称“漕司”,虽不理州县民政,却强势掌控地方夏秋两税、钱米帛绢、金铁物产等供给京师的全过程。
除此之外,还肩负监视地方行政、察举知州通判等京朝官政绩、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重任,一改盛唐以来藩镇尾大不掉之弊政。
诸路转运使也就逐渐成为无名无分的地方最高行政长官,限制随之而来:不得以寿节赴阙,不得入献文章。若陈民间利害及合、废、置、厘、革等事,则实封附递以闻。必须面奏者,先入急递报备,诏降方得赴阙。
王贽的差事并不轻松,正值河北、河东、陕西形势险迫,夏秋两税年年上涨。急重之下,处处纰漏,人伦悲剧,轮番上演,典妻鬻女,层出不穷,惨烈程度,甚于乱世。
赵宋君臣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无计可施。五等户制,治标不治本,勉强算是一种均贫富的手段,再分配的盈余,却被士大夫占了去。
可契丹年年寇边、党项不甘寂寞、巴蜀治乱等等全都需要钱,只能变着花样压榨农、工、商。
畸形靡费,貌似无解
后来的范仲淹、王安石变法均以失败告终,再次佐证这一点。
诸路转运使说白了就是后世催收,升迁、转任全看上缴,首先保证仕途顺畅,然后才是人间悲欢离合,良心能剩多少,可想而知。
宋制,夏税限六月纳毕,秋税限十一月纳毕。规定简洁明了,实际操作难之又难。半年催征,半年缴送,一整年就过去了。
王贽的差事如今刚刚过半,送刘纬入京以后,至少还得再走一个来回,万里征程方尽,可谓劳苦功高,转运使也就成为宰臣之路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刘纬现在只有羡慕的份,平时低调做人,与州县主官并无太多来往,勉强保住石磨村平安。要走的时候,就没那么多顾忌,家中能变现的物事、包括还在戴家名下的宅子,全换成铜钱,送进县衙,
知县不愿收:“小郎君的心意,我替乡亲父老领了,京师物华天宝,花钱似水流,再多都不够用。”
刘纬深揖道:“三年来,承蒙官人和乡亲父老照顾,家中长辈不在,无以为报,学生又不善人情往来,总不能一直欠下去,钱不多,救急不救穷,请官人成全。”
知县已把刘纬当成同僚,而不是布衣,索性好人做到底,收了钱却表示会做好接济记录,若有盈余则交予继任。
刘纬大喜过望,又再许诺,此钱不尽,四年一补。
咸平五年,八月十六日,诸事皆宜。
晨间,夷陵半空,江边渡口却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爆竹轰鸣。
荆湖北路转运使王贽立官、职、差遣三套仪仗,迎刘纬赴京师应童子试。
峡州知州、夷陵知县共襄盛事,置宴二十余席相送。
刘纬大孝已除,先敬天地,遥拜祖地,又同王贽以下官绅、耆老话别。
而后,作定风波。
“天语丁宁对未央,少摅素志向荆襄。
烜赫家声今不坠,英伟,风姿飒爽紫髯郎。
别酒一杯君莫阻,烛前粉艳俨成行。
领略大堤花好处,无绪,也应回首水云乡。”
王贽捏着那副引以为傲的紫须暗暗称奇:天生一副七窍玲珑心,志向、恋乡、旅途面面俱到,还不忘赞美我这个领路人,未来可期……
纵然两世为人,刘纬看着那一篮篮鸡蛋,还是流下久违的泪水,在船尾一揖及地,用力朝渐行渐远的渡口挥手,泪流满面道:“诸位乡亲去京师谋生,莫要忘了童子这个同乡!”
王贽待刘纬情绪略略舒缓,罕有的说了一句玩笑话:“夜里还在想,小郎君会不会是侏儒,现在看来……绝对不是。”
刘纬动情落泪:“宅前时常会多出几篮鸡蛋,想回礼都找不到人。”
王贽颔首嘉许:“散尽家财,已百倍报之。”
刘纬摇头:“不一样,一篮鸡蛋往往是他们一月所获。”
王贽好心提醒:“那些可不是小钱,郎君若把京师生活想得太简单,恐会入不敷出。”
刘纬煞有其事:“真没着落,就吃大户。”
王贽忍俊不禁:“邵焕两度进京应童子试,陛下均未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