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祥瑞横行(十四)(2 / 2)
向敏中缀在李沆、吕蒙正身后等待宫门开启,忽觉颈后有股寒意刺骨,猛一回头,迎上寇准一对腥红眼圈。
挡在中间的王旦、王钦若不知所措,心里同时生出一个念头:他们怎么会杠上?看上去只能活一个……
宫门很快开启,执戟禁军出列。
寇准看着向敏中背影,毫不掩饰、且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
昨日午后,遭问询的柴氏吐露另一惊人秘辛:向敏中意欲强娶,并指使薛安上状告张齐贤。
财帛动人心,又是钱惹的祸。
向来天子第一、老子第二的寇准亦不免生出畏惧之心,一个前宰相儿媳,一个刚刚去相外放,一个上任伊始的次相,这样的三个人纠缠不清,能牵扯大半个朝堂,根本不是开封府能管的事。
最关键的是薛居正配享太庙,年年享君臣礼拜,向敏中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
“温仲舒那老小子能多挺一阵就好办了……”长春殿内的朝拜都没能把寇准思维拉回正轨,直到吕蒙正又一次先声夺人。
“臣吕蒙正请奏。”
中书、枢密院、三司、三馆学士、开封府、审刑院、御史台、殿前司、侍卫亲军司、诸部司寺监等司使以上要近职事者纷纷侧目,陛见、陛辞的地方官更是把心悬在了嗓子眼。
吕蒙正艰难揖立于宰臣砖位前,搀扶内侍无力改变其风中残烛般的观感。
然而,老朽之身仅凭只言片语便可翻云覆雨:“启奏陛下,三司各置使局,彼此不相总统,往往自求充济,以促办为务,出纳移用,均会有无,专吝封执,动相违戾。屡屡交摭利病,以邀功希进,文符互出,莫知适从。臣吕蒙正,请复旧制,并盐铁、度支、户部为一使,总理国计……”
李沆紧握笏板的双手微微颤抖着,震惊、失落、钦佩、无奈、轮番拷问思绪,满腔悔恨……
吕蒙正之所以毫无动静,并不是待援或是静观其变,而是等着李沆、毕士安、王旦、王钦若主动站出来分忧。
如若不然,他吕蒙正便会替政事堂自除权柄,转而助天子揽权。
宋制,宰执领政,三司揽财,两者互不统隶,彼此制衡。
中原政权在经历晚唐、五代百余年乱世之后,门阀世家分崩离析,任何变革均无阻力,商品经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总揽国家财政的三司从而成为庞然大物,军政均有涉及,且极有话语权,俨然一袖珍小朝廷,三司使也就水涨船高,坊间称其为“计相”。
赵光义在位时,一直为三司的畸形权柄头痛不已,三司使不仅换的比宰执还要勤便,更曾三立三废,直至如今。
没有三司使的这七年,盐铁使、度支使、户部使各自为政,单个拎出来根本不够看,宰臣过得无比惬意,财制军政的权衡之意荡然无存。
赵恒对此一清二楚,内忧外患之际,又不愿操之过急,惟恐朝堂动荡为契丹所趁,只能使劲往政事堂掺沙子,譬如南人王钦若参知政事、前所未有的五宰执轮日知印等等。
如今,一切不安即将迎刃而解。
赵恒坚信,报君恩也好,为苍生请命也罢,吕蒙正既然敢站出来,必定胸有成竹。
一生宽厚,三度为相,故旧满朝,到老奋不顾身为贫贱请命,谁忍心苛责?谁不愿成全?
李沆、毕士安、王旦、王钦若有苦难言,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坐视吕蒙正孤身请废良贱籍制,这才有宰臣自除权柄之举。
王嗣宗等盐铁、度支、户部三使如丧考妣,吕蒙正因为他们的无能,奏请复立三司使,与新职无缘就不说了,屁股下的位置不一定能保住。
“臣寇准请奏。”
果不其然,吕蒙正话音刚落,寇准就迫不及待的蹦了出来,硬是抢在中书和枢密院前面,礼赞官尚未唱宣,他便出班面北躬立,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无人意外,无人惊讶,无人不平,均认为理所当然,包括天子赵恒。
早在七年前,寇准就以参知政事一职架空宰相吕端,把政事堂变成一言堂,赵光义遂贬其知邓州,直到赵恒登基才又起复。
吕蒙正颤颤巍巍的坐下,眉眼半垂,像是昏昏欲睡。一子落,胜负定,他没那个精力筹划具体事宜,只能煽风点火、查遗补漏,让那些有上进心的人冲锋在前,譬如寇准……
有上进心的绝不止寇准一个,名利兼得,何乐而不为?
“启奏陛下,近年来,国库虽渐丰盈,但增速逐年递减,三司责无旁贷。屡开财源,却未节流,积弊沉疴,靡费颇多。坊间怨起,尚不自知。重蝇头小利,辱朝堂清明。岂不知内忧外患之际,正是纳四海民心之时?我大宋君明臣贤,贫贱不乱、山民不乱、峒蛮不乱、巴蜀不乱,契丹、党项何足为惧?”寇准才情俱佳,滔滔不绝,“臣以为,吕相两日所奏在情在理,废良贱制正当时,仅有一难,关乎贡举。我大宋开国以来,屡降恩旨《工商杂类、有奇才异行者、亦听取解》,请陛下将这道恩旨列为常旨。”
“启奏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李沆出班,“良贱籍制废存,足可动摇国本。百官四年一任,期满即转。但胥吏铁打不动,若其子孙入仕,恐会隔绝地方,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