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淳化往事,戾气犹存。(1 / 2)
刘纬雇了辆牛车直奔礼部,心里七上八下。
焦守节来意不明,似乎和资善堂开讲有一定联系,总有什么呼之欲出,就是抓不住其中关键。
赵光义私德虽然为人诟病,却非昏君,敢露出动摇国本的心思,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毕竟淳化三年那场科举深陷弊案疑云,当
时赴禁中叩阙举子共一万七千余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以赵光义之阴狠,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这才用破纪录的取士规模平息众怒。
照结果看,事后应该黜落一大批官员才对。
但是没有,至少明面上没有。
朝野对此讳莫如深,偶尔提及也是语焉不详。
刘纬拜访宋太初并不突兀,往日下学早、天气又晴好时,都会从御街绕行回家,尽尽弟子之孝。
宋太初身体欠佳,又兼顾着良贱籍制废止,转迁之后并未返回外城居家,就近搬到礼部公廨暂住,只是每日上朝都能省出小半个时辰。他对孙奭固执早有预见,反为其打包不平:“孙奭可是正人君子?”
正因为孙奭是正人君子,刘纬才放在心上,因此束手束脚,只能点头称:“是”。
宋太初意味深长道:“既是正人君子,怎能与伶人相提并论?”
刘纬木若呆鸡,问题竟然出在这儿?赵佑尊称孙奭为“先生”,他只能照做,问题是他称那些教坊小唱也为“先生”。
宋太初肃声告诫:“老夫知你怜心甚重,对优伶并无偏见,但礼法如此,绝不可废。”
刘纬诚恳应道:“纬知错,若是再年长点,不至于犯此忌讳。”
宋太初欣慰笑道:“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
刘纬再次请教:“是不是该登门致歉?”
“不。”宋太初话锋巨变,“难罔以非其道,却可欺之以方。”
刘纬不由脸热,对待石保兴那样对待孙奭总有点过意不去。
宋太初未就具体事宜相授,话锋又是微微一变:“不拘礼法未必是主因,孙奭未及第之前就已开堂讲学,不至于这点气量都没有,老夫本以为他会拒不奉诏。”
刘纬若有所思:“因《孟子》之故?”
“历朝历代皇子启蒙,《论语》皆在《孟子》之前。”宋太处目光深邃,“陛下似乎有意以孟子替代至圣先师,触及儒家根本,若非信国公尚未开府,百官早就上疏劝谏了。”
刘纬触类旁通:“陛下首开皇子《孟子》启蒙先例,必然涉及经义,可能是想让孙侍读为《孟子》重疏做准备……”
宋太初眉头紧锁:“倘若如此,不仅九经、明法等科会受影响,也会波及进士科,两位至圣先师在某些方面的立场不尽相同,会让举子无所适从,特别是殿试……”
刘纬很清楚宋太初的担忧。
如果说,贴经、墨义是儒家根本,等同于后世小学、初中课程,诗赋论则代表灵性、悟性,相当后世大学录取通知书。
怎么判定成绩?排列名次?
初重诗赋,但随着社会发展,各种矛盾日趋增多,华而不实渐渐为人所弃,策论转而成为殿试根本,往往决定及第者名次。
言之有物的时务策最为天子所看重,还会直接黜落应对失措者。
然而,孔孟并非完全一致,以儒学为基础的策论自然会有所偏移,甚至是南辕北辙。
赵恒对这种情况似乎已有预判,故而借信国公赵佑的启蒙作出暗示,寄希望读书人都能有所准备,靠两代人潜移默化,抬孟子上神坛并非不可能。
刘纬又将仁和楼巧遇焦守节一事和盘托出。
“淳化三年?”宋太初脸色忽然一暗,支开老妻,挥退婢女,沉默许久方道,“先帝向来运筹帷幄,却在那一年接连受挫,老夫时任京西转运副使,空担君忧……”
刘纬静静看着宋太初缅怀过去,心底不以为然:明明是好大喜功版赵括……
宋太初轻拍额头:“岁月催人老,每每忆起往昔就走神。”
刘纬连忙绕至宋太初身后轻揉慢捏,“老师慢慢讲,纬是来蹭醒酒汤的,一点也不急。”
宋太初左手轻敲桌面,再度缅怀过去:“淳化三年正月,礼部举子结队敲登闻鼓,讼知贡举、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徇私舞弊,锁院、糊名这才成为礼部试定制。
三月,先帝御崇政殿,亲出《卮言日出赋》、《射不主皮诗》、《儒行论》覆试进士科,一甲孙何及以下无人全通,群扣殿槛,请示出处。
哎……取士规模太大,多多少少会有点问题,但之后贡举连停五年,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你以为……先帝此举有何深意?”
刘纬揣摩片刻道:“纬有幸拜读过淳化三年御赐版刻《礼记·儒行篇》,看起来是在敲打进士及诸科及第者。”
宋太初点头嘉许:“那年礼部试之前,开封府和国子监的发解试也不太平。
时任左司谏、直史馆谢泌奉诏发解国子监举子,因黜落太多,险遭举子以瓦石围殴。
开封府更严重一点,举子数度聚众喧哗,直到传出先帝有意施恩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