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伴君伴虎(1 / 2)
景德二年,八月初七,崇政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纬含糊不清的咽下“清减”二字。
赵恒似笑非笑,神情耐人寻味。
刘纬面不改色:“微臣许久未慕天颜,仰瞻实出于心,请陛下恕罪。”
赵恒颔首:“卿渐茁壮,为何反以微自称?”
刘纬道:“回陛下,不是微臣想霸着童子之身,而是有感而发。方才中书试对,毕相以北朝皇帝体壮为由断言其气浊,又以北朝亲王耶律隆庆精瘦为由断言其刚果。北朝即将遣使来贺承天节,微臣请陛下保重身体,莫予来使安逸享乐之错觉。”
赵恒不愠不火:“朕若日日郊狩,京畿父老餐风度日?”
刘纬镇定自若:“微臣不敢请陛下行御射事,马并非人,失蹄则不豫。但久坐不康,陛下何不与王学士等亲近以蹴鞠锻体魄、去浊气?就后苑场地,无须辇驾出行,无须另作陈设,无须民脂民膏,何乐而不为?”
王钦若、李宗谔等随侍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花怒放。
“卿有心。”赵恒微微一顿又道,“卿虽改任崇政殿说书,学业也不能耽误,朕命杜镐每月一考,合则任卿自主,落则入秘阁重修,可有异议?”
刘纬深揖道:“微臣不敢,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诸位学士在上,处处可为人师,微臣仅是正冠之龄,何德何能,以说书自居?请陛下改以崇政殿书记替之,许微臣以陛下、诸位学士言行举止为书,日日谨记,以告后人。”
……
赵恒虽未当场首肯,还宫朝食之前,却又命刘纬即日随侍崇政殿后殿,起于巳时初、罢于正午(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
刘纬庆幸不已,每天早上不到五点就在龙图阁挑灯夜读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有这两个时辰打底,足以半仕半学。
王钦若以下的近臣、随侍、随扈也得抓紧时间填饱肚子,提前赶赴崇政殿后殿迎驾。
宣佑门、拱辰门之间的南北大街人声鼎沸,处处可见高举在头顶的食盒,寒酸点的拿着两饼便能凑合一顿。
内东门内通会通门,是辇驾出行必经,亦是此时难有的清静之地。
王钦若遣亲随取食,拉着刘纬在廊下交流随侍心得,隐隐指出吹过耳边风。
刘纬心领神会,以在相国寺购得几幅李后主字画、急需鉴定为由奉上谢意,毫无烟火气,似乎仅限于君子之交。
王钦若一边推辞,一边又想请洪澄、洪澈姐弟上门走动走动,千金市马骨之意昭然若揭。
刘纬再度心领神会,干净利落的定下登门日期。
气氛愈加融洽,仿佛忘年知已。
“奉礼郎,都知有请。”卫绍钦阴魂不散,遣了随侍小黄门寻来。
“去吧,官家知道。”王钦若言简意赅。
因为赵恒崇政殿后殿视事主要针对殿前司、侍卫亲军司、皇城司、阁门司、翰林司、仪鸾司等内诸司,卫绍钦也得尽早迎驾,没再藏着掖着:“保和坊光教院可容纳两千人,与开封府、御史台为邻,闹中取静,不正是学堂所在不二之选?”
刘纬明知有坑,还是忍不住试探:“官家仁慈,天下幸甚。”
王承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卫绍钦恼羞成怒,拂袖而去:“那就你来说,某更衣迎驾。”
“奉礼郎见笑。”刘承珪直来直去,“保和坊光教院实则另有用途,寿昌长公主自幼不茹荤腥,一心向佛,先帝在位就已带发修行,今再三恳请剃度,官家有意改保和坊光教院为禅院以赐。”
刘纬没装糊涂:“如果寿昌长公主不出家,光教院就能改成学舍?时间?一年?两年?”
刘承珪道:“凡宫中所赐宅院,皆以受降人年寿论,从无例外。”
“那些孤女终会沦落街头?下官虽不才,却不敢陷陛下于不义之地。”刘纬抱拳转身,“下官第一天履职,不敢失仪,告辞。”
刘承珪追上去,道出底线,“规矩就是规矩,无法更改。但可以视学舍为受降人,一日不更改用途,一日如故。奉礼郎有几分把握?某去求陛下。”
“十成!”刘纬夸下海口,“请都知将寿昌公主习性、喜好、作息规律具实以书,方便对症下药。”
……
崇政殿后殿视事也就是赵恒就具体事宜作具体决定,王钦若等一众学士的作用就是活字典,保证赵恒决定不违法、不违制、有例可行,在赵恒作出决定以后,再将决定诉诸于文字、交由中书审核用印附名、敕行天下。
刘纬完全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跪坐在御座台阶左侧奋笔疾书。只有在某人奏事时,才会抬头确定是谁,笔下依然不停。待后殿朝散,那摞记注已厚达三寸,不仅诸司使胆战心惊,记注官更是如丧考妣。
王钦若没见过刘纬以硬笔横记,抽出几张比对校正之后,赞不绝口:“早就听说你擅长速记,却没想到能快到这个地步,还得以软毫补录?”
刘纬力争人人满意:“应以陈记注所书为准,下官所书权作贴黄、可为补充。”
赵恒不满意。
本在冷宫洒扫的江德明重见天日,红着眼诣崇政殿后殿,负责刘纬所书记注的格式转换,惟独右下角阿拉伯数字编页依旧。
是日,午后。
刘纬、周文质、卢守勋、江德明奔赴汴阳禅惠寺,再祭那间孤零零的僧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