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争之世 (二十二)(1 / 2)
宗室、国戚告哀崇政殿。
赵祯在灵前守了大半夜,勉强应付两句便赴后殿小憩,双目血赤,眼皮肿胀,心中空荡荡,长久以来的制肘远去,预想中的喜悦却未如期而至。
他十分厌恶宋绶、孔道辅串联赵元俨及贡举人行劝谏事,王随、蔡齐等人的魅影也是若隐若现。
刘纬之所以将颜子四十七世孙颜太初流桂州,是为国事,而非私怨。
孔子第四十四代孙、孔宜于太平兴国三年袭封文宣公,雍熙三年卒于王事,其子孔延世袭封、卒于景德初,孔延世子孔圣佑又于天禧五年袭封、次年即卒,因其绝嗣,遂除袭封。
颜太初却作诗嘲讽当政者得路、反忘先师,请以孔圣佑弟、孔宗愿袭封文宣公。
刘纬毫不留情的给予雷霆一击,指责颜太初暗讽赵光义未能履行金匮之盟,赵恒、赵祯得位不正。
又将仙源孔氏太平兴国三年以来蠲免科役总计、种种不法事急递彭城,诘问:千年世家,屡受前代隆恩,怎不见其从一而终?于我大宋何功?于我大宋何益?路在何处?师又在何处?
颜太初不能对。
刘纬再以急递诘问:汝可愿代民服仙源孔氏科役?亦或寻人替之?
颜太初还是不能对。
刘纬大怒,遂徒颜太初及其妻妾子女填柳州,并问:汝且不愿,焉敢代民请愿?
天下肃然。
即便是宋绶、孔道辅、王随、蔡齐等重臣也只能以称病表达不满。
赵祯至始至终保持沉默,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心向刘纬。
仙源孔氏的特权湮灭,令京东路散发着勃勃生机。
李溥奏京东路明年岁米应在一百五十万石至一百六十万石之间。
赵祯深信不疑。
仅益州一路,所贡秋粮就增加二十万石,民却无科敛之苦。
周文质奉诏回朝时,数万民众夹道欢送,“长命百岁”之贺甚至回荡在剑门关外。
孙飻亦奏江南百姓严冬不歇,冒雪兴修水利,堆肥备战春耕。
赵祯清楚的知道,国家已经走向一条不可逆的道路。
宋绶、孔道辅、王随、蔡齐聚众三百余,不仅是在反对孔氏一族去契丹、高丽开枝散叶,也是在阻挠摊丁入亩之制全面实行。
赵祯冷冷的看着赵元俨卑躬屈膝,一句抚慰的话都没有,嘴里那句“八王叔请起”和“阿猫阿狗快去”没什么区别。
他打定主意,不管宋绶、孔道辅怂恿赵元俨独奏何事,都要把这股歪风邪气杀下去。
赵元俨一句话就把赵祯心中那点刚强击的粉碎:“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死存疑,殡于奉先寺。“
赵祯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宸妃是谁?
德宁生母?
卒于天禧四年?还是天禧五年?
赵元俨火上浇油:“宫人、百官皆知,独独陛下不知,请诏两位太妃详奏。”
德宁是我同胞妹妹?
赵祯从一场长达二十四年的噩梦中惊醒,泪如堤决,声嘶力竭:“我去问她!”
赵元俨连忙抱着赵祯,“皇太后尸骨未寒,万万不能失礼。”
赵祯狠狠一甩,撞门而去:“滚!”
那声怒吼令一墙之隔的前殿噤若寒蝉。
张景宗一边命小黄门去请蓝继宗,一边硬着头皮出殿转圜。
悲伤弥漫的崇政殿又添了几分清凉和无奈。
赵祯生母另有其人一事,从来不是秘密,只因刘娥威震天下、无人敢言。
一朝天子一朝臣。
横行京畿三十年、无往而不利的嘉善坊刘家的风光日子似乎已到尽头。
殿内渐渐两分。
刘娇、赵全益携三子、赵念念怀抱幼子簇拥韩氏凌驾于宗亲之上,受刘京、德宁等小辈环绕,赵元佐后人、李继隆后人、高宗朝三位驸马家人也在左右,缅怀刘娥音容笑貌,像是没听见赵祯的歇斯底里。
另一边则因赵元俨的缺席,以商王赵元份第三子赵允让为首,得赵匡胤、赵光义、赵廷美后裔及历任后族、驸马都尉看重,既有心切,又有不忍。
每一次权力更迭,无不伴随着人事变动。
但这一次格外不同,身为臣子的刘纬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却也是百官神憎鬼厌的对象,算不算主弱臣强?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