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清单(1 / 2)
“夫人这是今日来客的清单,还有,该修补的账单也在这。”管事婆子叹了口气,将两张账单都放在桌子上,走到程夫人的身边伸手替她『揉』了『揉』肩膀。
“夫人可是太累了?”管事婆子按『揉』着程夫人的肩膀一边问道。
程夫人站在窗户前叹口气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管事婆子搭在她肩膀的手,示意不用按『揉』。
管事婆子束手站在一旁安静的陪着程夫人。
“夫人,可是在想关于风三小姐的事?”管事婆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程夫人顿了半响,轻轻点了点头。
“你觉得那孩子如何?”程夫人对管事婆子问道。
管事婆子不知程夫人是何主意,低头思考了良久,小心的回道:“是个活跃的孩子,待人处事也不错,今个多亏了她帮忙。”
程夫人听着管事婆子的话没有出声,依旧安静的站在窗户前一句话不说。
管事婆子不知程夫人是何意,低头踌躇了半响,问道:“难道夫人有其他的想法?”
程夫人从窗户外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心思转身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其他的,那孩子,今日,她的主意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夫人说的是,立威?”管事婆子顺着程夫人的话,大胆猜测。
程夫人对管事婆子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那孩子是个聪明的,借着那丫鬟,不但向府中之人立了自己的威严,更是向我们解释了迟到的缘由。”
“这个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所以我也没怎么太在意,想来那孩子在风府的处境也不是那般的轻松,我只觉得是个聪慧的孩子。”
程夫人仔细捋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从管事婆子手里拿了茶抿了一口,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那孩子开口便顺着我的话唤我婶子,那时我还觉得是个知趣的,想来以后也会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只是后来,竹林里这孩子被扯开了自己脸上的纱巾半分也不恼,被讽刺没学识更是半分怒意没有。却在我们尴尬的时刻站了出来,不但出口成章更是借机讽刺了那般小子们。”
“那时候我就发现这孩子不是个简单的,再到后来,东苑着了火,正巧是风家二小姐的屋子引起的火灾,发现火灾的,恰巧又是那孩子身边的贴身丫鬟,这未免又太巧了些。”
“程府说大定是没有风府大的,那丫头身边的丫鬟又如何会在程府走丢,又正巧站在起火的源头,这不能不让我多想。”
程夫人眼神微眯,唇角紧闭,神情越发的严肃。
“起火的源头是是一个金串子,金夫人来的时候赶巧说是掉了一个金串子,金夫人也住在东苑,与风二小姐住得又近,这会不会是一个巧合?”管事婆子小心的问道。
程夫人抿紧唇坐在主位上敲着手指没说话,管事婆子知是让她继续说。
“再者风三小姐响午才至,风二小姐住的方向该是不知道的。何况金串子反『射』光,这都是些皮小子才知道的事,官家小姐通常不会知道这事才是。”
程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睁开了眼,缓缓开口道:“管家小姐一般该也不会懂得用砂砾去火。”
程夫人一开口,管事婆子再不敢开口,低着头安静的束手站着。
“这个孩子没有看起来那样简单,单单今日一日,她不但在所有人面前破了以往对她所有不利的谣言,更是激怒了风水月那孩子,坐实了她姐姐虐待她的传言。非但如此,她还得到了金家夫人的亲近,风夫人也被她气的晕倒。今日之后,她的名声会大涨,而风水月那孩子,只怕会背上不好的骂名。”
“再者,一个十岁的孩子看见那样深沉颜『色』的衣裳,该是怎么都不会穿来的,可今日,她不但穿了,并且没有半分不满。这让所有人不自觉得对她的乖巧同情又喜欢几分。”
程夫人重重敲了桌面,眸子里满是不喜:“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亚岁的礼法,烧了祈福用的金纸,这个孩子的心机,可见一斑。”
“可,最后力挽狂澜,出主意的也是风三小姐,想来也不是狠心的。”
那婆子想起风扶摇的那张乖巧的脸,忍不住替她说了句话。
程夫人正要回,丫鬟忽的撩开了帘子汇报:“夫人,风家三小姐来了。”
程夫人闭了闭眼,管家婆子见状,正要挥手让打发了风扶摇。
程夫人却无奈叹了口气,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丫鬟领命放下了帘子,走了出去。
风扶摇身着单薄的站在房门外,垂着头,前去汇报的丫鬟走了出来,让她进去。
进了房门,风扶摇抬起头,程夫人闭着眼抿着唇脸『色』很是不好看,风扶摇二话不说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满脸泪痕,低声道:“夫人对不起。”
“风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管事婆子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就要扶她起来,风扶摇倔强的摇头。
程夫人睁开眼,洞察一切的眼神落在风扶摇的身上,风扶摇被那眼神看的背后一层冷汗。
“你做错了什么。”低低的声音从程夫人的口里出来,克制着的怒火让风扶摇心头一震。
“摇儿千不该万不该毁了夫人几天的心血。”风扶摇的眼泪不自觉得从眼眶掉了下来,两只手固执的蜷起,低着头一直都没有抬起,额前的碎发自然垂落,眼角夹了一根细碎的长发,贴着她的眼角。
“你不是毁了我几天的心血,你是差点毁了百姓们未来一年的希望。”程夫人重重的磕下手里的茶杯,吓的管事婆子一个激灵。
风扶摇紧咬着唇,受着程夫人的怒火,心里的委屈忽然就涌了起来。
眼泪一颗又一颗根本无法止住,干涩的唇压着嘶哑的嗓子低低的开口:“是,摇儿差点就犯下了大错,夫人想怎么惩罚摇儿摇儿都认。可是夫人,如果我今天不这样做,我总有一天会被那些伪善的人赶尽杀绝,彻底失了女儿家的清誉,再也不能苟活于世。”
程夫人皱起眉对风扶摇看着,风扶摇哭的脸『色』惨白,眼眶已经浮肿,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浮在悬崖上的飘草,风一吹就要扯到万丈的深渊。
“怎么回事。”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程夫人终究还是软了心。
“夫人您知道根几汁是什么味道吗?您知道八岁之前不能断了『药』草,只能穿姐姐剩下的衣服,只能吃姐姐剩下的食物是什么滋味吗?您知道出门在外不知道金钱为何物,遭人嘲讽,不知风府外还有天地,见识短浅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吗?”
“夫人您能知道腋下胸口那些不明显的地方,每日被人掐的淤青是什么滋味吗?您知道每当我满腹委屈,想要让谁能帮我一把,却发现整个风府谁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的只有满目凄凉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我不是一个天生就是嚣张跋扈的孩子,我也不是天生就不喜学习,这么多年,我被塑造成这般不堪模样,一朝清醒,我只想给自己一条活路!”
程夫人睁开了眼,没有阻止风扶摇,伸手示意嬷嬷让了一步。
风扶摇流着泪诉说,无尽的委屈从心头冒了出来。
上一世这一世,前前后后经历的所有委屈全都涌了出来。
“风府嫡女的身份,听起来光鲜。但是在风府又有谁真的把我当成小姐来对待?好不容易有一个亲妹妹亲姨娘待我好,却被伪善的母亲百般挑拨。此时我与那样至亲之人,根本就像是敌人一般,这样的感觉又有谁知道!”
“我不想的,我知道我不好所以才落得这般下场。可是我也希望能有一个人是真心待我,有一个人真心的关心我!”
“在那样的风府里我没有选择!在伪善的包围下,我看不到一点幸福的痕迹。”
风扶摇闭了眼,“我不能放弃!我不能就这样让他们任意践踏,呜呜呜,我为什么不可以有那些幸福,为什么永远都要被风水月压在脚底,难道我就真的做错了吗!我只是想获得幸福而已,只是想获得幸福而已。”
身旁的嬷嬷犹豫的对程夫人看着,程夫人早已受不了,无限的叹息。
走到她的身边,一双充满温馨味道的手暖暖的将她揽到了怀里。
风扶摇哭的就像个小孩子,在安心的氛围里断断续续的重复:“摇儿不贪心,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一个温馨的小院,有一个能关心我的人,呜呜,我想我娘,呜呜呜,娘。”
发自真心的呼唤,让程夫人鼻尖一酸。
管事婆子早就将脸瞥到一边悄悄擦泪,风扶摇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一双小小的手紧紧地抓住抱着她的温暖,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松一点点这点温暖也会消失。
程夫人心里被风扶摇说的越发的酸,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柔和的哄着:“好孩子,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风扶摇在程夫人的怀里哭的尽兴,她心里的委屈实在太多了,她也憋了太久太久,直到嗓子哭的发不出声音,头脑发沉,膝盖僵硬,她这才终于松了丝毫。
程夫人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嘴里不断重复着她这些年来的经历,前世今生的『迷』『迷』糊糊的说出来,这些话程夫人只当是胡话听了便也罢了,只是眼底却被风扶摇所说的根几汁和虐待深深惊到。
根几汁是什么,那是数一数二的毒『药』,哪怕是成年人喝了也会反复病个半年,哪怕是个孩子?
若是用量哪怕多了那么一点点,风扶摇的命就没了。
程夫人从没想到风扶摇以前竟然还受过这样的虐待,她本以为风夫人最多和一般大家族那些善妒的夫人一般,克扣份例,不与好的条件,不能吃好的玩好的穿好的便也得了,却不想风扶摇经受的明显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程夫人突然能够明白风扶摇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心里的气也被风扶摇这般哭诉散了。
扶了她起来,又命人备了温水,送她回了去。
风扶摇吹了一点凉风,终于回了神,这才惊觉自己竟什么都说了,什么样的体己话全都说了个遍,这样的委屈那样的不甘就连兰姨和白霜都不知道的事她在程夫人的怀里全都说了去。
恍恍惚惚的回房,程夫人在她临走之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孩子,即使如此,待人以后也该拿出真心,假面心机用多了总有一天会吞了你的心。”
风扶摇也只能用苦笑来面对,拿出真心,她只怕她的真心早已被磨没了。
风扶摇离去之后程夫人在屋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那孩子怎么样了。”程夫人回头对送风扶摇回去的管事婆子问道。
管事婆子低着头摇着头,心疼的说道:“恍恍惚惚的,该是一肚子的委屈都说了,神思不定。”
“奴婢用温水擦了她的膝盖,又命人点了檀香,想来能回过神。”管事婆子又接着说了一句。
程夫人点了点头,叹息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瞧她说的,原是该不知道风夫人对她做的一切,只以为风夫人说的做的都是为她好的,不知何故突然发觉了,这一发觉真相,只怕心都碎了大半。”
“正是这个理呢,若是一直不知,糊涂下去想来也能在伪装的幸福里糊里糊涂的出嫁,也不会这般的委屈。”管事婆子接了口。
程夫人摇了摇头,“若是糊里糊涂下去,还不知最后会被风夫人嫁到哪里去,悲惨的过着一生。堂堂的风府嫡女竟是这样的处境。”
管事婆子低头不语,面上浮现对风扶摇处境的无奈,和对风夫人狠心的骇然来。
“给那孩子悄悄送去一些首饰,她以后做什么,都该用得到。”程夫人叹息,“我却没猜到风夫人居然敢对那孩子用私刑。”
“正是,专门挑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下手,也是够狠的。想来风三小姐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所以也就忍着。因为受了苦都是在风夫人的院子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更是避让着旁人,这才谁都没发现。”管事婆子握紧了手,恨声道:“这蛇蝎夫人,真是可恨!”
“毕竟有自己的亲女儿,要替自己女儿谋划自是不能心软的。”程夫人又走到了窗户边,望着窗外自由的月『色』,叹息:“所幸现在她长大了也懂事了,风夫人这也不敢再对她用私刑,现在她自己也会替自己筹谋打算,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这一次的事,就当不知道吧。”
管事婆子点头,安抚着程夫人睡了。
只是这夜,风扶摇的话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在她们的心头,怎么也睡得不安稳。
到了自己的屋子,风扶摇在一群丫鬟的服侍下睡下了,缀着缕空花纹的案几上燃着檀香,想来是替她安神用的。
程府不比风府,一应摆设装饰都是按照京都来的,没有炕头只有一张较为奢华的拔步床,暗沉的黒木让她原本就恍惚的心越发的『迷』茫。
七岁之前被大夫人时不时掐腰的事,她一直视为丑事论谁都不会说的,却没想到今日竟对程夫人老实的说了。
眼眶里的眼泪就好像不能止住的河流,不断地向下掉,风扶摇终究还是坐了起来,擦干了眼泪。
深呼口气,她只觉得继续呆在房子里她终会压抑晕厥,伸开手,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的闲逛,呼吸着外界清冷的空气,风扶摇觉得好了许多。
“你懂阴阳。”身后忽然冒出内敛的声音,风扶摇回头,只见竹林里身材欣长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
风扶摇看清了他的模样,终于记起他的身份。
“程澈哥哥。”虚褔了一礼,风扶摇低下头敷衍道:“并不曾,只是听闻过。”
程澈对她看着,眼里却是不信,嗤笑一声,“看你下午却是懂几分的,既是不说便也罢了。”
“不过你今日,如此作为恐怕有失君子之道。”
待风扶摇回头,程澈已然再不搭理,转身离了庭院。
风扶摇对程澈孤高清冷的背影盯着,意外的,心里没了之前的瘴气。
这程澈正是程夫人的长子,那位程蒲的亲哥哥,也正是去年被误认为是窃贼导致风娆被罚至别院的程澈。
程澈『性』子孤僻,不喜与人相交,敢亲近他的人极是少数。
她对程澈知之甚少,只记得轩辕烈曾听闻过他的名声试图招募,最后却被他赶了出来,最后便也没了下文。
他之所以前来询问关于阴阳,只怕是下午她对亚岁那句冬至一阳生被他听了去,故才有此一问。
今日他既在竹林,又对她发过笑声,想来她的所作所为定是被看在眼里。
风扶摇身子一软,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起火时一直盯着她那道诡异的视线想来便是程澈的了。
他既是程夫人的儿子,定也遗传到程夫人的慧眼如炬。
一想起程夫人那双了然一切的眼神,风扶摇的心里到现在还有些发憷。
微微摇头,风扶摇强迫自己安静。
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从地上爬着站了起来,风扶摇踉跄着回房。
东苑的客房,大夫人已然是醒了,风水月扑在她的怀里哭的伤心,『摸』着风水月的头发,大夫人的神『色』变得狠毒。
翌日清晨,卯时刚过,风扶摇还未大醒,程夫人命人送了来新衣裳。
风扶摇『迷』蒙中被丫鬟们捯饬着试了,亲身杉白锦衣贴身后加上一层鹅黄曲领衣,曲领衣外还被披上一层紫红锦缘之衣,放下她乌黑的纯发,外层又披上了一层素纱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