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2)
拏云默默地看了殿下一眼,躬身应是。
大年初二,衡王殿下起驾回京,官民俱来相送,杭州府城内万人空巷。
王驾自听枫小筑起,在层层重兵护送下,一路迤逦至北面的武林门。道旁人山人海,民庶扶老携幼,含泪送别。
出武林门不多远,车驾忽停。
桓澈靠在柔软的云锦靠背上,目光放空片刻,唤来握雾,淡声询问顾家人可来了。
万一后悔追来了呢?
握雾支支吾吾道:“殿……殿下,顾同甫父子倒是前日来过,送礼称谢后就走了,但您不让提顾家之事,属下便憋着没说。今日是不可能来了,因为……顾同甫父子两个陪着顾姑娘回……回徽州了。”
今年正旦江南无雪,但水路部分航道结了冰,因此顾云容一行人选择走陆路。
靠在车厢里即将入眠的顾云容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打个哈欠,换个姿势继续睡。
继续留在钱塘县已经无甚意义,回徽州或许反而能得知更多有用的线索,因为宗承的祖籍就在徽州。
顾同甫与顾嘉彦也就交着年节这几日有工夫,所以她年初二就动身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上元当日到了外祖家。
入内团团拜见一番,徐氏便一把将她拽进了厢房。
“这许久不归,我还道出了何事,你看误了多少事,”徐氏关了门,压低声音,“还记得头先我让你相看的那个子弟么?人家听说你临时有事离了徽州,一直等着你,可巧今儿也要来贺节,你过会儿躲起来相看相看。”
“啊?”顾云容尚未从长途跋涉的疲困中缓过来,闻言有点懵。
“啊什么啊!那后生我瞧过了,十二分人才,也是这一届中第的举子。我这阵子特特打听了,他爹娘都是好相与的和善性子,比那谢家夫妇强上百倍。他祖父跟你外公还是知交,算是知根知底的。你可仔细看着点,我看这个很是不错。”
徐氏说着话就将顾淑郁叫来,让她招呼着给顾云容沐浴更衣拾掇拾掇。
同样有点懵的还有淮王桓朗。
他那个离京近一年的弟弟一回来就跑到他这里来,摆着一张死人脸,问什么都不讲,还连说他府里养的那群歌姬长得太丑。
这简直不能忍。
他把献舞的歌姬都遣退了,转回头诘问弟弟发的什么疯。
但他仍是不肯作声。
桓朗见他腰间茄袋沉甸甸的,里面好似装了个小匣子,好奇之下伸手捏了捏:“你这是……”
“别碰我的叶子!”桓澈往旁侧一避,一把拍开桓朗的手。
“你是树啊,还‘别碰我的叶子’,”桓朗浮夸地学着弟弟的语气重复一回,轻嗤道,“去一趟江南,变得娘里娘气的。”
桓朗说话间脑中灵光一现,嬉皮笑脸道:“这里面不会装着哪个美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他原本也只是信口胡诌,但等了半日不见弟弟激言否认,知是默认了,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他惊呼一声,一步上前坐到弟弟身边搭住他的肩:“你不当和尚了?打算娶媳妇了?那……那你看上的那姑娘呢?”
桓澈默然少刻,道:“她不肯跟我来,我们争执一回,然后风流云散。”
桓朗听得莫名其妙,让他将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讲,而后恨铁不成钢道:“就你这张破嘴,我要是个女人我也不嫁你!”
“我看不上你。”
桓朗一拍他:“你别跟我贫,你就说你还想不想挽回?”
桓澈垂眸:“我跟她说这回她不来找我,我便也不去找她。况且,我就不信我离了她就娶不了妻。”
桓朗看着弟弟有意无意摩挲茄袋的手,嘴角微扯。
嘴上说着绝情的话,举动却是瞒不过心。
“那你来六哥这里,是打算让六哥给你介绍个媳妇?我看你也不必费这个劲,”桓朗故意道,“你这回差事虽然办砸了,但父皇还不至于克扣媳妇,回头腾出手,应当就会为你我选妃。”
说起这一茬,桓朗便很是惊奇。
倭王宗承竟然半道被人劫走了,近来京师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
七弟此番本应是大功一件,谁知功败垂成。
但桓朗见弟弟心绪不佳,便没有细问。
“我此番来,是想借六哥的诗词集一看,顺道,”他顿了顿,“顺道向六哥请教风月之事。”
桓朗禁不住笑出声来:“你不是说我搜罗的那些全是淫词艳曲么?你要学淫词艳曲还是怎的?再有,你不是说不回去找她了?”
桓澈冷哼:“我可以用在别人身上。”
“好好好,我等着你出师。不过这之前,你还是先去见父皇一面的好,”桓朗敛容,“仔细有人告你的黑状。”
宗承被劫之事,顾云容听说之后十分崩溃,不过她知道消息已是两月之后了。
宗承这一走,她查起来就费劲多了。
她回徽州之后,主要在做两件事,一是拐弯抹角打探宗家的事,万一宗家祖上跟沈丰他们也都是认识的呢?
第二件便是应对她相看的那个子弟,梁峻。
她起先还躲着梁峻,想着桓澈说不得真会找回来。但距离桓澈离浙半年后,她逐渐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回来了,这便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婚事。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亲事至多拖到后年。她在婚事上是十分谨慎的,而后来据她观察,她觉得徐山给她找的那个子弟瞧着倒确实不错。
梁峻是个脾性谦和的士子,跟顾嘉彦一样,中了举但认为自己火候不到,打算再念几年书再去考春闱,如今在当地书院进学。
梁峻似对她颇为满意,时常领着自家妹子梁娴来徐家这边拜访。
但顾云容觉得,梁峻对她的满意可能只是源于她的容貌跟家境。
前几日,宗承的母亲被送回了徽州。顾云容闻讯不免振奋,兴许她能从宗母身上获取些许有价值的线索。
只是宗家在徽州几乎是个禁地一样的存在,她如何去还是个问题。
正在她犯难之际,徐氏忽来与她说,梁家太太过来提定亲之事了。
“我头先也跟你父亲提过,你父亲说全凭你意。我也不是个专断的,故而来问问你,”徐氏拉住她的手,“梁家夫人在外头等着咱们回话呢,你看你是怎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