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2)
但他后来又想,简单杀掉宗承,后患无穷,首先他手底下那成千上万的追随者就是个大患。
宗承若死,他们必定激变。
他极目远眺,长叹一息。
这路究竟要如何走,还是要往后看。
福斯托一直都想跟眼前这位殿下打好关系,奈何对方始终冷淡。
他提出邀请殿下与王妃去喝酒,就见殿下又冷了脸。
他这才想起天-朝的习俗跟他们的不同,以为殿下是因为失礼生气,尴尬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们一起下流。”
桓澈冷淡的脸僵了一下。
福斯托不明所以,迷惑道:“殿下不下流么?”
四周仿佛一静。
杵在桓澈身边的握雾嘴角几乎抽到了耳朵根。
虽然他觉得殿下有时候在王妃面前是有点那什么,但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胆敢在殿下面前直言道出的。
这西洋人太勇敢了。
懵住的福斯托转头看西芒,西芒思索一下,小声提醒:“您是不是想说下楼……”
福斯托恍然大悟,连声道歉,又道:“差不多差不多……”
桓澈面无表情,回身率先走了。
这样又折腾了两天,仍旧未能搜寻到刺客。贞元帝无法,只好解禁。
顾云容出宫时也没听到乾清宫那边有什么动静,觉着桓澈的揣度怕是要落空。
然而一月之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下旨,降封太子为蕲王,封地待定。
一时之间,内外哗然。
原太子虽则生母早逝,但冯皇后始终将其视为亲子抚育,冯家就是原太子的靠山,圣上虽然几番惩治原太子,但总是会打一棍给个甜枣,算是小惩大诫,有人到御前揭发原太子的错处,陛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还是想要扶立这个长子的。
算下来,原太子手里的一副牌并不算差,却打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朝中上下因着此事炸开了锅。因才出了刺杀之事,众人纷纷揣测皇帝是认为原太子要弑父,这才有此一旨,遂纷纷为其脱罪。
就凭着原太子那禀性,谋杀君父这等事是断然没胆子做的,何况太子得多么蠢钝才能冒此大险。
但贞元帝似乎心意已决,并不肯听。
顾云容听说这件事后,第一反应是,看来皇帝真是对原太子失望透顶,都不愿意把他的位子留到过年。
第二反应是,太子既废,继任储君是谁?
众人亦纷做揣测。
桓澈这阵子入宫,上到太后下到内侍,似都对他多了一分打量。
他却一切照常。
既已降封亲王,便不能再居东宫,贞元帝命蕲王携一众女眷搬去西苑暂居。
小年这日,顾云容与桓澈围炉叙话时,问皇帝为何不直接立了他。
桓澈随手将她才拈起的一个小金桔截胡,塞进自己嘴里:“你就那样肯定父皇想立我?”
顾云容好气,这已经是她被抢的第三个小金桔了!
她重新挑拣一个,飞快咬了一口才放心:“陛下最偏疼你,不立你立谁?”
“你可曾想过,父皇兴许是一直故意立我当靶子,护着他真正想立的那个?”
顾云容被汁水呛了一下:“不会吧?”
前面坑了小儿子那么多回,要是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桓澈似笑不笑:“朝中那些大小臣工,多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精,必定也有不少人作此想。毕竟,圣心若是太好堪透,那父皇也就不是父皇了。”
顾云容抿唇:“旁人看不透,但阿澈一定能猜到的对不对?”
桓澈将手中剩余的半个小金桔吃下肚,又舐去顾云容嘴角一点桔汁,伏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们去外头堆雪人儿好不好?”
顾云容是被桓澈强行披了披风、塞了手炉拽出来的。
她下了回廊,便倔强地不肯再往前走。
“你还没答我的话。”她微撇嘴看他。
男人勾住她的肩:“堆了雪人儿再与你说。”
顾云容信了。
她长居江南,多少年不曾有堆雪人的机会,来到北方看到满世界银装素饰,当真有些兴奋。
昨日下了整日的雪,如今新雪覆地,厚积一层,踩踏其上,咯吱生响,顾云容早丢了手炉,来来回回踏了两排脚印,自得其乐。
大约对于北方人来说,看到大雪的南方人比玩雪有意思多了,桓澈只堆了个雪人身子,便立在一侧盯着顾云容踏雪。
顾云容转头,见他目光在假山之间穿梭,问他是不是对之前放走的那只大壁虎念念不忘。
他抽空回头:“吃醋了?我跟壁虎是不可能的,你应当有自信才是,你比壁虎好看多了。”
顾云容默默低头。
这话是没毛病,但她怎么觉得怪怪的……
须臾,他寻来了两颗个头差不离的黑色石子,又折来两根树枝,堆了个圆滚滚的雪人。
雪人双臂上擎,双目沉沉,就是缺了鼻子跟嘴。
桓澈想了一想,命人取来一根红萝卜,先是在嘴巴的位置划了个弯弯的弧度,然后将红萝卜插入正中充鼻子。
末了,他欣赏一番,对顾云容道:“等雪化了,这红萝卜便归你了,你好好收着。”
顾云容对着那根萝卜看了看。
送根萝卜给她……
天寒雪冷,她一双手冻得通红,哈气几下也暖不热,伸头看向了他的领口。
桓澈上来问她可还要去别处赏雪,骤感脖子一冷。
顾云容绕到他背后,双手伸入他领口的瞬间,惬意吐息。
暖手的最佳地方果然是别人的脖子。
她双手冷似冰,桓澈却是由着她不断调换姿势暖手,老老实实充作人形暖炉。
“俗话说,大冬天把手伸进别人领口暖手,是要负责一辈子的,”他微转头,“你今日伸了我的领子,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顾云容从后头抱住他脖子,笑嘻嘻凑到他耳畔呵气:“哪里‘始乱’了,我们明明始得很正经。‘终弃’更不可能,你这贼船我是下不来了。”
“今晚我就如你的愿,让你从我身上下不来。”
顾云容浑身一抖。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内侍来捎话儿,说今晚陛下要在宫中办家宴,让他们收拾收拾,至迟未时正赶到宫中。
两人对视一眼。
往常都没有这一出,怎生皇帝今次想到在小年夜办家宴了?
家宴办在仁德宫。
太后照常是一身燕居服,对着早早过来的儿子道:“你让蕲王过来么?”
贞元帝道:“母亲觉着他来好还是不来好?”
太后瞪视一眼:“镇日斋醮修道,行动言语跟个半仙儿似的。他来与不来,你心中难道不应有数?我还听闻,皇后这几日总跑去你面前哭求收回成命,这母子两个若是来了,不定怎么闹你。”
贞元帝只是笑,少焉,又道:“母亲近来身体欠安,又有近一年没见着众孙儿了,不如朕在正旦前下一道中旨,命诸王年后便来京存候祖母,不必非要等到万寿圣节那日。”
太后打量儿子几眼,道:“你是欲在诸王之中择选?还是预备当着诸王的面直接宣告另立储君之事?”
太后顿了顿,微微倾首:“你我都清楚,没有人比七哥儿更适合坐那个位置。从前是顾虑重重,如今迈出了这一步,你今晚难道要定了他?”
太后看儿子不接茬儿,嘴角微扯:“这会儿怎生跟哑了似的?还是说,你心中另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