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2 / 2)
沈碧音面色一白。
“欺君本就是泼天大罪,况且又兼谋逆,两罪并罚,你自己想想后果。”
贞元帝言罢,未再看沈碧音,只着人将她押入牢中,让梁王等候过堂,便掣身而去。
梁王一案,虽因他本人不肯配合,审理多艰,但由于证据确凿,案子很快就走完了规程,贞元帝御笔亲批,梁王恶稔罪盈,万死犹轻,兹削其爵,除其封国,并判凌迟,龚行天罚,杀一儆百,以正乾坤。
沈碧音作为从犯,被判枭首示众。
至若沈碧音诞下的那个孩子,贞元帝亲眼瞧着内侍将其弄死,把尸体扔给下头人处理掉。
周学理自从跟在握雾手底下做事后,就一直勤学好问,握雾偶尔问起他流落倭国之后的境遇,他也会讲上一讲,还会教授他漂泊期间学来的一些傍身小技。
他听说梁王一案审结,又听握雾说沈碧音那个孩子被皇帝处死了,不解问:“陛下既是无论如何都要处置那孩子的,当初为何又要留下?”
握雾看他一眼,揣度道:“约莫当初是欲以此子为饵,诱梁王入彀,但无甚效用。兜来转去,便还是用了宗承这把刀。”
周学理点点头,又道:“宗大人虽是海寇出身,但后头也算是帮了不少大忙,倒不知陛下会如何发落。”
握雾道:“这个不好说。不过我听拏云说,殿下打算端午之后在城外其中一处皇庄设宴,引宗承过去一叙。”
周学理一顿:“是鸿门宴?”
握雾笑道:“这我哪里知道,殿下的心思猜不来。”
“这倒是。”周学理应和几句,渐渐将话头岔开。
端午节前一日,淮王邀桓澈去他府上吃酒。
等瞧见桓澈依约而来,淮王上前拉住弟弟,一径转去大厅。
盛馔齐备后,桓澈扫了眼面前的丰洁美肴,直道淮王太客气,他吃不下这许多。
淮王拍着他的肩背道:“瞧你这高高大大的,装什么小食量。你今日好容易拨冗来一趟,六哥自当好生招待。我还特特挑了端午前请你,怕你明日有约,顾不上理我。”
兄弟二人推杯换盏之际,淮王便不禁想起了那日西苑跑马一幕,与桓澈说起,桓澈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
他那日约淮王去西苑跑马,与他说了很多。
他开诚布公地将他先前查到的关于谋刺的一应证据都指向淮王的事说了,淮王气恨交加,转头就要走。
他当时拦住淮王,坦然道:“我若是当真认为六哥要杀我,今日就不会邀六哥过来。六哥见过跑到猜疑的凶手面前询问对方可是有心杀人么?这跟直接问卖果子的摊主果子好吃否有何区别。”
淮王哭笑不得。
“但我若说我半分疑心也未起,六哥怕也是不信的,这也不实际。”
淮王沉默半日,问他将他叫来到底作甚。
“不过是想就我查到的证据,问六哥几个问题。问完之后,我兴许会与六哥说一件正经事,六哥千万记得保密。”
之后,他与淮王把话说开,就讲了他的筹谋。他让淮王自出西苑之后就开始做戏,务必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兄弟两个已经反目成仇,回王府后也不能松懈,李琇云那边也要瞒着。
一场大戏就此拉开帷幕,一演就是大半年,直到梁王及其部众落网。
淮王说着说着,忽然问桓澈,怎就能笃定他这个六哥没有异心,轻信旁人不是他的性子。
桓澈道:“六哥不是旁人,我的媳妇都是六哥帮我争到手的,我二人自小的情谊也不是虚的。”
淮王心里忽然大为触动。他虽知弟弟应当并非全因此就选择信任他的,但身处皇室,能得这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已足以令他动容。
淮王眼眶微红,抹了把眼睛,继续与弟弟说笑。
他问起宗承之事,桓澈手中高脚葵花杯一顿:“宗承这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打算换个法子与他交涉。”
顾云容听说梁王被判了凌迟,觉得皇帝还真是下得去手。国朝之凌迟例该剐足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日之内根本剐不完,一般是三五日才能剐足刀数。并且还有讲究,不能一下剐死,在剐足刀数之前,都要让犯人留一口气,甚至几百刀下去,寄监等待次日继续行刑时,还要让犯人能够进食粥饭。
“不仅要凌迟,凌迟刀数足后,还要锉尸枭首,悬市示众,”桓澈声音沉冷,“而且,锉尸枭首的主意还是我出的。”
顾云容一怔。
“父皇原本只打算按律凌迟,但我说这样还不够狠,不足以警醒世人,父皇便采纳了我的提议。”
锉尸即以刀斧分尸,枭首即砍下并悬挂头颅。
这基本是极刑中酷刑之极限。
她听说甄氏也要被处死,询问桓澈,能不能让她去牢里见见甄氏,她对于这个女人一直都十分好奇。
桓澈起先觉着她胡闹,后头经她一通软磨硬泡,终是顶不住,这便应了下来。
出宫的路上,顾云容问起桓澈是如何发觉梁王在说谎的。
“你怎知梁王就是那个当初谋划在杏林杀我的人?你说他的话有破绽,破绽是什么?是他的性子么?依照他的性子,不会因为一时贪花好色就手软?”顾云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
“不是,是有个地方说不通,站不住脚,”桓澈在她鼻尖上一点,“你仔细想想,当初杏林刺杀是何时?梁王初次见你又是何时?”
顾云容愣了下:“你是说,时间不对,杏林刺杀是在梁王初见我之前?”
“是的。杏林刺杀发生时,你尚未嫁给我。婚前你入宫不过三两次,其中跟那个倭国公主博弈那次,还是在杏林刺杀之后。而那才是你真正在诸王面前初次露面。”
“至于你因着借指尖血给沈家找来的那个钟道官设坛做法那次,你在沈碧梧母亲陈氏身侧坐着,且全程低着头,与诸王坐席又相隔甚远,我尚瞧你不清,梁王更不可能注意到你。”
“故而,何来因垂涎你的美色便不忍杀你之说?当时的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他根本未曾真正见过你。只是兴许因着时隔久远,对于当年之事,他自己也记不真切,这便随口扯了这个谎,还自认为合情合理。”
桓澈见顾云容愣怔着一时反应不过来,道:“至于他为何要扯谎,这得去问宗承当时是在怎样的情景下问话梁王的,以至于吓得梁王敢做不敢认。”
他说话之际,已到了北镇抚司衙门。他往外瞧了一眼,握住顾云容的手,轻声道:“地方到了,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