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 / 2)
老张头的生命结束在2008年的夏季。
走得很安详,甚至悄无声息。
这一年,电影院再也没有电影了。
斑驳的青石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老张头就是坐在爬山虎下,坐在他专属的矮竹椅子上,目送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去上学,听即将远去外省务工的徒弟小赵嘱咐着他要好好保重身体。
商嘉树是第一个发现老张头故去的人。
那个五月份还去了汶川的硬朗退伍军人,那个在BJ奥运会开幕式兴奋地流下泪水的爱国老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太阳底下,眼睛逐渐失去焦距,他望着这世间的繁华,毫无遗憾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人间。
彼时,商嘉树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他们家是最后一个搬离小区的。
因为整理东西所以快要迟到的她,礼貌地和老张头打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张头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垂地紧闭着双目,寂静地如同翘首浪花的礁石。
商嘉树起初以为老张头睡着了,本想着不要去打搅清梦,可是阳光太猛烈,商嘉树便觉得,应该叫醒老张头,让他换个地方睡。
但是,老张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商嘉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她伤心地哭了出来。
这个温柔了一辈子的老人,年轻时因为战火失去了所有的老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商嘉树急切地跑回家,本想着大喊着,却又害怕吵着老张头。
她哭着喊来了她的父母,看着杨春华拿着小灵通一个个地打电话,看着商敬儒细致地恭敬地移动老张头的遗体,不再遭受太阳的迫害。
而她自己,除了哭,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电影院的人们都飞速地请假,飞速地赶回这里。
老张头没有亲戚,没有后代。他的后半生,除了电影院的人们和徒弟小赵,就只剩下一个枕头。看着有些年份却崭新的枕头。
小赵也接到了电话,正在火车站等车的他立马跑出车站,回到电影院。
多温柔的一个人啊。他连死亡,也仅仅只是浪费一张火车票。
商嘉树没有爷爷,外公也并不是很疼她。
在她心里,老张头就是她的爷爷。
她理应为老张头守孝。
电影院的人们,除了罗平和在外读大学的宋淇宋泽,都难掩悲色的为老张头的后事而忙碌着。
他们都长大了,老张头口袋里的糖果早就发不出去了。
去整理老张头遗物的时候,他们都沉默地没有说话。
孤独一生的人,即便是离去,也比一般人孤独。
老张头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必要的床和桌子衣柜,就没有别的家具。
缝缝补补的衣服整洁又干净,除了墙壁上挂着的十大将军和十大元帅,书桌上翻阅了无数次的《毛选》,临摹的诗词,就只剩下一个枕头。
温一鸣抱着那个枕头有些晃神,他想起以前为了看周三的电影和老张头的斗智斗勇。
他知道这个枕头是他外婆买的,他很感谢老张头一直记得他外婆的好。
他抱着那个枕头,走到大火堆旁,不顾大人的责骂,将枕头的一角投入火中,悲痛地和孩子们说这个枕头的来历。
商嘉树听得出神,她总是会为这样的爱情故事而感动落泪。
她望着枕头燃起的火焰,有些怔忡,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喜欢,可以不顾对方对自己是否有情意,就一去不往深陷其中呢?
商嘉树想,老张头是孤独的,可他的人生,亦是完美的。
老张头的葬礼结束之后,商嘉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荆三昧。
这个她无话不谈,什么都想分享的好朋友。
甚至很多她不方便告诉罗安安的思想,她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诉给荆三昧。
荆三昧彼时留着光头,她还是庙里的小尼姑。
说起话来,总是带有疏离的禅味,又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例如,她曾问商嘉树,留着长头发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罗安安告诉她,是冬天很难洗夏天很热的非良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