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族人(1 / 2)
如此时间也快,族人在林中逗留二月有多,酷热终要过去,一日福先生正和孔定谢夫子等计议,询问族人收拾归整准备上船的事,猴子一般的福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慌张道:“族长,不好了,大船不见了!”
在场诸人一下子全站了起来,福先生哆嗦了一下,伸着头问:“啥?你说大船怎么了?”
“大船不见了!”
“不见了?”福先生看看他,又望了望孔定。
孔定也急切道:“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福阳二边望望,张皇莫答。
“那还愣什么,赶紧都找去啊!”福先生大吼一声,自己已先迈开大步向停船方向奔去。
河边空空如也,上下游皆无踪迹。以前虽然只有一只大船在,福先生一到河边就觉得心里踏实,看着河特别亲切,周围很和谐,而现在满天满地什么也没有变,只不过少了一只船,他感觉却如同天塌下来一般,面前就是一个巨大可怕的黑洞。
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身子随之晃动,听到孔定在问:“锚呢?”
福旭等人连忙跑到抛锚的地方,很快从水中捞起一小段锚索,先前的旧锚索太沉,不称手,族中一帮老人没事就用竹簚编了新索,找根长钎往过土里一钉,锚索往长钎上一套,一样牢靠,还省心,福先生想泱泱世界人都见不着,便没有过问,此时索断船亡,很是悔急。
孔定手握锚索,断口处很平整,又蹲下身来摇一摇钎身,纹丝不动,明显不是风力和水力挣脱的样子,他疑惑的看看福先生。
福先生烦躁道:“别问了,赶紧找!”用手一指伏桀等:“你们赶紧顺水去追!”又和孔定道:“你回去让大家抓紧收拾,赶上大船。”
众人齐声响应,哄哄的往下游方向奔跑,他自己不暇多想,也随后赶了下去。
这一口气跑了将近二个时辰,早已无汗可流,胸腔内气息翻涌,喉咙如被撕裂一船,有物欲出不能,人如同发疯了一样,福松见了害怕,忍不住抱住他腿,哭出声来:“族长,你就息一下吧!”
福先生木然不理,只要抬腿前迈,一时只觉得眼前飞蝇嗡嗡,模棱一片。
正艰难处,耳中听得有人问候:“族长,你就休息一下吧。”
福先生听了,恰似大伏天忽逢暴雨浇注,体内已凝成一块的焦急失望恐惧疯狂陡地化开,身子随着福松的力量一下子坐倒于地,马上挣扎着又要站起。
重华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不要动,先喘口气。”
福松叫了一声金老爷,赶紧摘下肩上的竹筒递给福先生,福先生挣扎着双手举上让重华先饮,重华和他微笑一下,摇摇头,他这才喝了几口水,静下心来,稍稍平复了气息,就站起身来,已是热泪盈眶:“金先生,你来了。”
一句简单的问候,不知包含了多少期待信赖,重华岂能不知,叹息道:“晚来一步,船已毁了。”
福先生如闻晴天霹雳,呆若木鸡,二行泪水潸然而下,旁边的福松忍不住嚎淘大哭。随后赶上的孔定福嫂等人闻听后,无不伤心欲绝,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念头:“完了!”一时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失望中。
重华等大家情绪稍稍平静,对福先生说:“这一路下来,全亏了此船,但万事万物都有缘分逢绝,你倒不必太过伤感。”
福先生点点头,哽咽道:“是,大船是我们共同的家,就算毁坏了,我们还得找到它。”
重华也点点头:“会看到它的。”就不再发声。
福先生着二人接应伏桀等人,自带着族人灰落落的回转林中。
不二日,伏桀等回来,脸上都是悲怆之色,说已找到大船,就在前次急拐弯处,二条大河的交叉口的半驳岸上,隔河相望,船身扭曲破碎,再不能用。
福先生又是一番唏嘘,不住的和族人说:“这可是我们的家啊!”
说来也怪,自从大船被毁,天气说凉就凉快下来,重华告诉福先生,此后只能步行,循路回大河急拐弯处再西行。
福先生在巨木旁祭祀过,领着族人,背负器物用品,杂沓起程。
族人先前以船代步,二年下来,渐以为常,如今又只有依靠二条腿,每人或身负肩扛,时拖时拽,份量颇重,既无现成道路可走,又有幼小照顾,苦不堪言。
幸而天气趋凉,又且福先生高瞻远瞩,督促得紧,一路无论船进船退,炎夏寒冬,所有族人每日必得练腿,无一例外,不然必毁于此。
行程既然缓慢,福先生很是忐忑,告请重华:“族人贵在坚持,尚不能急,只能先参差而行。”
重华在旁边远处注视着族人行动,说:“很好,队伍太过杂乱,你还得多起用几个年轻人来辅佐,分队带领。”
福先生又哀告之前已失了福海冰黎二个心腹,重华不禁感慨:“这二个娃儿确实难得。”也约略告之他自己自从分别后的行踪。原来重华从大船告别,有双雕之助,果真找着闫家村。又见人类一支,规模较福先生一族稍小,血脉风俗,亦有差异,闫长老虽不比福先生异才,却爽朗光明,自有一番风度,不禁慰怀。
他说明来意,得知生相并未在此现身,仍和长老说了,又介绍了福先生一支行程状况,闫长老听了竟似比他还要兴奋,对他的憧憬之意大为赞同,乃有了后来河边留迹,倾情相交,互换血脉之举。
他略住些时日,见事情平顺,便和闫长老说要去寻一故人,顺便勘察前路,嘱咐长老,福先生一族如不至,则已西行,如能相聚便告之仍掉船回转向西。
见长老不解,就告诉他:“再往北终究严寒难居,福先生一族从南方远来,唯恐不适。”于他记忆中的理想地,也定然不像往北而只能是往西。
闫长老听了恍然,依依不舍,又要赠于若干事物,他只收了一件布袍和一顶斗笠,告辞后施施而行。
不料路行不远,又遇着二桩奇事来。
“你们怎么找到那座林子的?”他说到时这里停下来问。
福先生悄然答道:“偶然,遇上这种热天,我当时愁得神魂不安,直到无意中看到几只鸟在船上觅食,灵机一动,让人跟随它们的踪迹,果然找到那个避暑地,当真是运气。”
重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欣赏,又问道:“见到那棵大树干了?”
福先生道:“见着了,不特为大,总感觉它有神异处。”
“你说对了,它本来就是树精木王!”
看着福先生一脸肃然,他接着讲说自己的遭遇:
他当时心情舒畅,沿着河边的平地,缓步而行,走着走着,忽的被绊了一跤,站稳一看,原来是残雪下一段树根,也不以为意,不料走不多远,又被绊了一下,这下他便以为怪异,留起神来。
眼看傍暮,待再次感到脚踝一触,便即收住,不仅没被绊到,反而看得真切,竟是脚下的树根弓了一下又平复,他盯着它看了一通,又抬起头来顾盼四周,旷野之中竟然没看到一棵大树,正觉得诡异,眼睛余光瞥见一个灰影在背后一碰,只有感觉,没有力量,他转身看时,那灰影似有似无地落地不见了。
他先是惊惧莫名,总是怪异的事情见得多了,一颗心平静下来,自以为虽有灵物,但对自己并无恶意。
他略一思忖,以为还是要从脚下树根着手,便没身往下一钻,贴着树根地行。
树根很长,先是穿过河底,然后又绕山而行,都是在硬土石隙中延展,他很是吃力,边行边惊叹它的强大触力,越往前行,树根越粗壮,渐渐的如寻常的大树树身一样,又有无数枝须到处散开,非为如此,另有其它大小树根互相盘虬,如群蛇聚集,密密麻麻,几无空隙,以致喘息也难,他再也无法地行,只能跃出土面。
这一出来,不禁倒吸口凉气!清冷的暮色中,一株无法形容的参天巨木矗然而立,树身如一座孤峰,雄伟笔直,直抵霄汉,身无旁枝,只是到了上面,广阔的树冠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数不清的鸟窝,或依或挂,蔚为壮观。
四围也都是高树大木,冠荫相连,只是和它一比,其如猫象,都是不知差了多少代的子孙辈了。
他瞻仰良久,总觉得不可思议,直到脖颈酸麻难当,才边揉脖子边四下走动打量,饶是他已习惯了孤单独行,在此幽深密闭的树林中不免心生怯意,他正在踌躇要不要先出去找个地方将息,身侧疾风倏起,一只狰狞肥硕的黑影直扑过来,掀起的气浪差点儿把他冲倒,他不遑多想,身体自然而然的往地下一缩,这才感觉出心惊胆战来。
便在此时,又感到身边的异样,周围的无数条树根竟一下子挤压包裹上来,几乎听到沙土被搅来搅去的吱吱声,他魂飞魄散,倒不是生死之念,而是绝想不到这些一辈子埋于土里的树根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和欲望,争先恐后,竟是要把自己挤死、勒死、榨死!
千钧一发关头,他本想全力往地底深处突围,刚一发力,心念一动,乘着树根的反托,呼地往上一窜,从不知多少个缝隙里闪电般的冒出地面。
这一下子冲得很高,久久不敢落地,心中实是大为忌惮。
此时天已尽黑,阴风骤起,雾霭弥漫,静谧的林中却是布满杀机,周围吱吱怪叫声,呜呜低吼声拢人心脉;隐隐绰绰中,狰狞猛兽伏伺在侧,蛇虫蠕蠕欲动,他不假思索,便要转身出林,惊惶之中,被冷风刮到树林一侧,一瞥之下,下面竟有一间石屋,心念一分,便落了下来。
石屋不大,在木王西北方向,有二人身长,一人半高宽,厚实方正,当此惊慌失措之时,看到它倍感安全,连忙走了进去,想想便是出了树林,在外面也寻不着这么好的落脚地方,于是放下斗笠,自在其中盘膝静坐,浑不理外面之事。
他自经芒芒治疗心伤,得传太阳王家族修炼心法,摄取化留太阳能量,身体早已阳气充溢,寒暑不畏,于一切怪异之事总能理解,进林之前,便知其中有异,只是这次诸象太过奇特突然,才一时手忙脚乱,此时静得下心,反而不想出林了。
他坐了个把时辰,走出石室,于昏黑中取了枯草干柴,熊熊燃烧起一堆火来,一面盯着火焰,一面奇怪此处离闫家村也不甚远,怎么闫长老竟不知道有神树?再一想他们虽然得脱大难,文明已绝,每日唯有口腹事大,忙着眼前,一百里路是遥远,一里路也是遥远,若不是自己指点他如何觅路往大河边候着福先生一支族人,恐怕对他而言又是天大的难事了,又如取火之事,之前他们都是终年保留火种,藏火房特为重要,要由长老三子轮流守护,自己多年前拾制得几块火石,这次送他二块,他万分感激之下,仍不敢熄了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