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张 族人的见面(1 / 2)
当晚,用过族人存放的口粮,大和管见质见量,抚然叹道:“不想族人如此艰难,都是我任上无为,让大众受苦。”
令泰山取了自带的水、面饼、肉干等送于围观族人,族人不受,仁吉道:“大主管不必太过意不去,族人本来也淡泊欲物。”
这时天清风凉,时辰还早,几个人都无睡意,大主管问:“你们这几年从基地到此,硬是以双腿趟出路来,了不起,途中可曾遇着英雄大德?”
仁吉见他自从来此心情郁郁,自己族人不见面不召呼,心中自觉难堪,顺他意道:“不如我们每个人说一个心中的英雄事迹,打发时间。”
其余三人齐声说好,大主管看看泰山,虽然了解,仍感叹道:“一个人成长机遇很重要,但关键还在自己,只几年间,你神情气宇都有英雄风范了。”
泰山身体朝前一躬道:“谢大主管勉励,我先来讲可好?”见大主管颔首,泰山便开始讲述。
“我说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的事情,那女的腿脚不好使,但是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和谐美丽,那男的略带忧郁,举止优雅自信,对她呵护有加。”
他才讲到这里,其它人便都知道他说的是仁吉父母了。
“后来他们去了附近的族人中落脚过冬,直到春天才回来,那女的已经怀孕明显了,男的照看她,陪她散步,给她吹笛子,讲故事,她还有一个英雄弟弟,在大高原上狩猎采集,其时基地和那支附近族人不停地供应他们物资。
时间过得飞快,那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我们看着他们幸福,心里也很高兴,眼看生养越来越近,那女人忽然一反常态,让那男的隔上一二天就清扫一下洞室,外面也都要干干净净,最好一尘不染。”
大主管觉得有些好笑,但看到三个人都一脸严肃时,又认真地往下听。
“我们都来帮忙,那男的便来和我们道歉:‘她有点紧张,所以想的多。’我们都道:‘没事,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做些事反而高兴。’把洞室周围远近都整理得让她满意。
她说地铺起身不便,让我和基地要一张高床,如夫人听了,亲自安排,不久就派人过去安装好。”
“这事我也知道。”大主管道。
泰山点了点头,继续道:“她又要了好多清水,好多布片,新布片拿来,她就让男的一遍遍漂干净,再放在阳光下晒透、收起。
接下来她的思想便让我们捉摸不透,她开始要刀、剪子、镊子、针线之类,刀的粗细大小、尖头还是圆头、握手感觉,她都一一要求,不行就换,然后让男的又都拿到外面晒足阳光,用布包起来存放。
我们心中疑惑自然不好相问,那男的和她英雄弟弟都紧张得要命,每天不知多少次在外面商量询问,就是出来片刻也时不时朝洞里张望一下,脸上阴云密布。
唉!我们当时虽然也有些担忧,看着他们的样子都竟然觉得好笑。
终于有一天,附近部族常来的二个女人过来悄悄问我们:‘是不是孩子要生了?’我们问她们怎么知道,那个年轻的女人一指天上,我们这才发现天象异常,正是太阳将至头顶的时候,天地间布满了祥云瑞气,我们都猜测孩子将要出生,为当时吉祥的氛围感动,却想不到伴随着一声惨呼,那英雄弟弟发疯一般跑了过来,面皮都急得焦了,大呼救命。
我们蹑手蹑脚地过去,那天天气真好,门窗打开后,里面光亮和外面一致,也许那天本来没有风,里面安静得吓人,恐怕一粒微尘掉下来都能听到声响。
空气如凝固一般,除了那女人的声音。
她拉着男人的手,在她身上移动着,嘴里轻声告诉他:‘儿子的头在这儿,这里是儿子的脚,你小心了。’男人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比她还轻:‘你让我准备一下。’女人道:‘不能等,一等就会害怕,你动作快些,我还能坚持着看到儿子,工具都准备好了。’
见男人不动,她伸手从竹筐中摸出工具,左手在身上比划道:“就在这里,横着切,还是斜着切?”
男人终下不了手,她叹了口气道:“我先来。”竟摸索着以刀划开身子。
那男人这才抬头吸一口气,又低下头,一手抓过刀去:‘你忍着点,等看到儿子再休息。’他们的对话那么平静,动作那么轻柔,以致我虽然心怦怦直跳,却还能支撑。
惊恐之中,我只听得一声轻轻的裂帛声,眼前瞬间红雾弥漫,一股热哄哄带着腥味的气息冲击鼻腔,我一下子蒙了,全身的汗潮水般涌出,腿股抖索,几乎不能站定,那其实只是一刻间,我却感受到很久。
直到眼睛一疼,那是汗水流进眼睛,我揉了一下,看那男人时,他的脸上满是崩溅出来的血迹,但除了紧闭的嘴唇和因牙关咬紧而鼓起的脸骨,其它一如平常,他只有肩膀和双臂在动,以下身子自始至终都和磐石一样未动分毫,他是那样的专注、那样坚定、那样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已忘乎己身以外的世界!
我受了他的影响,惊魂稍定,能攒住一点点能量,却只敢看他的肩和臂。
后来还是忍不住去看那女人,只见她双睛暴突,面上如水泼一般,刚才还红润的脸,此时已变得焦黄,她一动不动,也不知有没有气息,我目光移开时,又看到她的手死死地抓住毡子,指骨竟破皮而出!
我没有力量再看,也无法闭眼,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掉过头来,还有一个人能站住!就是附近部族中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也是悲痛紧张,满脸泪汗,她也看了我一眼,我后来想到,也许她在等待做什么事,也许如果我倒下(当时根本没有逃走的力气)她会毫不犹豫上前,她那一眼让我坚持下来,我不能倒下,不能有动静,不能发出声响,影响那个男人手上的事情,而且还要随时等待他的命令!
就思想上这一打岔的时间,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让我醒神放松,没有吩咐,没有多想,我刚倾身接过血呼呼的婴儿,身后的女人马上上前二步捧了过去。
男人身形没变,动作没停,又在为女人缝针,再看那女人时,我清清楚楚看到她眼角挂着一滴泪珠,肯定是泪珠,头也稍稍偏过,可能之前她的精神还在,那时才真的气绝。
我听到身后婴儿的哭声和水响的声音,知道有人在为孩子清洗,我不去管他,只盯着那男人,盯着他的手和臂,我没有为他擦脸上的血迹,没有上前搀扶他,我只是在等他的命令,一个手势,或者一句话。
也不知多久,仿佛特别漫长,渐渐的我支持不住,头晕目眩,腿脚不稳,身体摇晃,就在我绝望的时刻,那男人手臂一振,朝后摔倒,我也支持不住,也不知自己当时是什么状态。中间听到有人惊呼:‘天啦,这是在干什么?疯子!’我知道基地的人到了,我那时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否则肯定会一拳打在他脸上。”
他停了一下道:“从那以后,我知道我也能成为英雄,因为那一刻我没有倒下!”
大主管这才知道他的故事已经讲完,但仍沉浸其中,直到致胜接过话,才发现他和仁吉二个早已泪流满面。
致胜道:“不怪他们,常人不理解英雄的作为,更不理解他们的理想。我师父是修行截金术的,他花后半生的精力找传人,后来终于找到了我和姐姐,带回大高原上传教授艺十年,没想到姐姐教什么都记不住,学什么都不会,及至肢体残废,而我师父本来以为她的成就要远远地超越我的,他老人家迷茫、失望,受不了打击,下落不明。后来扎哈大师发现,圣灵魂最终落到了姐姐身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姐姐的成就并不是学艺多好,而是在她身上要诞生出一个伟人来!扎哈大师为找圣灵魂,花了三十年时间,走遍大高原,嘿嘿!他们老一辈有这种坚定的目标、坚忍不拔的意志,难道不是英雄!只不过没有动人事迹流传罢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和三人解释一下:“扎哈大师遇到我师父后,二个人惺惺相惜,也许有抱负有理想的人内在都是一样的吧。”然后接着道:“我姐姐知道这一切后,暗暗下定决心,她怕我和姐夫阻挡,直到仁吉出生前,才告诉我们要剖腹生子。无论我们怎么劝她,她只要说起:‘师父和扎哈大师毕生的遗愿难道不值得我奉献生命!’‘儿子既然注定不平凡,我怎能让他平凡的出生!’我和姐夫只能认从。”
他泣不成声,大主管和泰山也都端坐动容,三人一齐注视仁吉,仁吉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他的目光透过山山水水,审视着洪荒世界,思索着自己如何置身其中。
大主管却在想当年自己的行为,又是惭愧又是敬慕,许久才感叹道:“英雄岂在乎生死,只心系天道传承。”
致胜接上来道:“我要说的英雄,也是一个女人,她就是刚才泰山说的那个接过仁吉的女人,她的名字叫灵姑。”
他先自嘲了一通道:“可是以前我一直瞧她不起,甚至恼恨她、厌恶她,这些年随着仁吉出行,我有空把她的事迹在头脑里梳理,这次又有福族太夫人伟大人格的映照,越来越觉得她了不起,毫不逊于仁吉父母和太夫人,也许英雄的境遇不同,给人的印象有很多种,有的厚积薄发最后蔚为大观;有的出人意料让人心灵震撼;有的踏踏实实一路走向辉煌;有的默默奉献其迹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