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鲜衣怒马(1 / 2)
从宫中传回的消息说,李灈今日在皇后的灵柩前悲声大放,不惜匍匐跪行,以头撞棺,示以悲恸。
细究起来,皇后不过是他的妻妹,而其悲态,竟夸张的如丧考妣。咬牙切齿间,誓要为皇后寻出死因,以慰在天之灵。
那么势必的,要求皇上降旨,严刑审讯一应服侍过皇后之人,包括我。
得了这个信儿,我想着压在许昭仪神堂里的纸条,是不是时候把这个“替罪羊”推出来了。
不过,李灈的种种做作姿态已惹得旁人瞧之不过,兰羌王嗤之以鼻的说道:“此人矫揉之态,定想是借题发挥。若说是服侍之人害了皇后,难不成整个太医署也替一群小小奴婢们帮腔助势?”
一旁的二公子眼神可爱:“阿耶阿耶,不是说那个凡女史是左相推介的嘛,没准此人借势兴风啊。”
王爷瞪他:“左相也容得你置喙?下去!”
然后他灰溜溜,往后退了几步。
我掩起神色,故作平淡的问:“那后来,圣人是如何回应的?”
“圣人自是婉拒,不想留下苛待下人的名声。且叫崔常侍调前度的医案与宫正司审讯的供录与他,叫他自己看去。”
“那北境王就此罢休了?”
“当着群臣百官的面,他当如何,难不成违逆圣意不成!”
我逢迎一笑:“王爷说的甚是。”
从厅堂出来,鹿呦鸣又与我补充了些许。称圣人为了安抚李灈,已将昭庆殿伺候不周的宫人们尽数发落了,并声称我已被“贬至京郊茉城别苑服了杂役”。
听来听去,皇后尸身被甜甜猫开膛破肚的事儿,是秘而不宣了。
我不禁窃笑,而后问道:“他会不会私自带兵上别苑逮我去?”
鹿呦鸣抿嘴,脸肉扭成一种无所谓的模样:“那便叫他去吧。”
话还没说完,门房小跑过来向我禀告:“玉舍人,派遣出去跟踪马车侍卫,说是刚出了夹道巷子,就把人跟丢了。”
我差一点就当场骂了人。
这是何样的酒囊饭袋能把慢吞吞的大马车给跟丢了??
我摆摆手:“下去吧。”
鹿呦鸣关切:“发生了何事?”
我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你可知这近来京城内外,何处会用到大量水银?”
鹿呦鸣蹙眉一想:“皇后快要建成的地宫需用大量水银来制江河百川,别的地方该是没有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别问。那这水银归何部门所辖?”
“掌冶署。”
“所以说是官货,不可私自挪用?”
“那自然。水银产量极少,即使加上周边藩国,供给朝廷的量也不过是每年千斤。”
我被这样的产量惊讶了。
一滴水银是清水的十倍之重,所以每车紧装了两个大铁桶便使马儿负重难行。
可若说足足二十车,算下来那可是十年的官用之量,如此数目,直叫人咂舌!
我接着道:“今日下午,我在花园外墙的夹道,见过运送水银的车队?可是送往皇后陵寝地宫的?”
鹿呦鸣瞪大了眼睛:“不该啊!皇后陵寝选在了京外西北五十里的一块福祉,而水银又是从属地调来,何必多此一举,再绕进城来。”
“况且,前几日圣人还面见过主持后陵修建的将作府主事,貌似提过一句,说是所有材料足备,已尽数运至修建之地了。”
我一叹:“通知上头吧,不是有人要私贩水银,便是要生一件大事了。此时诸侯在京,携带的军队又都驻扎在城外,只怕多事之秋,横生祸端。”
鹿呦鸣郑重其事:“还可见到什么细节?”
我答道:“应是哪路公侯官府在背后撑腰。水银桶的纸标上,书有一‘府’字。还有,你明日从府卫里挑一个机警的,随我出去一趟,或许能探出什么端倪。”
他婉转一笑:“哪里需要劳动玉大人亲临前往,交待下来,我等去办了便是。”
我笑答:“这件事呀,还真的是非我不可。”
话音方落,皮肤上突然感受到了盐粒子一般的东西打落下来,有些微微痛楚。
定睛瞧去,原是簌簌的小雪开始落了。
也许从此刻伊始,车辘的痕迹,将会被成功的掩入了这场雪里……
我住的院落是极好的,就位于花园,名作水精域。
一楼为厅,可见百花垂影。二楼为寝,览尽四色更迭。
梳妆台前落地大窗,打开了走出去,便是一处露风高台。
我趴在窗前瞧着露台上一点点增多的积雪,像是糖霜铺了一层又一层,若再洒上蜜饯果酱,就成了吃不完的冰果子。
想着想着,我快要口水滴答了~
冬休笑道:“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看雪看饿了的。”
我撅起小嘴:“也美呀,你看远景。这么快,就转了颜色。只是春雪,冰封不了湖面,倒觉得湖水更凉了。”
“冰河底下的水却是暖的。”
冬休的音调,揉进了回忆里:“说起冰湖,奴婢的家就临着一泊湖。每年冬天,湖面的冰能有三尺厚。待到年下,乡亲们都会在湖心凿开厚冰,捕捞肥美的大鱼做年菜。想如今,再尝不到那种味道了。”
“咦~,你是来自北边还是渤海郡?”
“奴婢是受降城来的。”
“那不是北境王李灈的封地吗?”
“是的小大人,不过在北境王来到以前,家乡叫河外城,漠南草原也未被军营占去。”
接下来我便没有多问了,因着闻听她的语气愈显悲凉,生怕会惹了她的伤心事。
也是早有耳闻,李灈曾经为了向朝廷邀功求赏,将当地一些富商富农的家产强取豪夺。所得之物,一小部分呈送到京城,声称为讨伐匈奴所获。再为遮盖恶行,不惜害得一众家破人亡。
而冬休,该是这一波受难者中的一员吧……
再说李灈,本是欺君害民的大罪,最后倒成了大功两件。其一为「讨伐匈奴贵族,从而受降于我朝」。其二为「间接削弱了突厥汗国实力」。并且为了歌颂自己的功德,连带着把一城的名字也改了。
这李灈处处行事高调,嚣张跋扈,却能够张皇如此之久,所以曾一度,倒叫人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了。
想到这里,再回忆离山那晚,左相见他滥杀无辜却只能忍而又忍的场面。始才发觉,这该是左相被他处处压制的原因之一罢——技巧在足够的力量面前,往往会无可奈何。
白雪皑皑的日子,最适合穿上大红色的哔叽缎袄子,配上淡一调的暗花锏裙。一来防雪濡湿,二来红白两色相映成趣。
唯独我不喜发上装饰太多,精心宛成的灵蛇髻流风余韵,只需一枚极妙的发簪点睛便可,珠花太多,反晦了灵动。
而冬休发上,也是青丝素淡。
我将妆奁匣中一枚蝶恋牡丹琉璃钗别在了冬休的双螺髻上,“喏,送你一朵人间富贵花。”
她喜笑:“常言说,人间富贵总腥膻。不过小大人赐的,一定甜而清香。”
“啊哟啊哟,你也这么会说话?”
“奴婢说的可是真的。看的出来,小大人没准是散财童子投生而来呢。”
……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伸手咯吱她:“好你个冬休,转着圈的说我不珍惜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