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朝奉的身份 · 三(2 / 2)
柳成绦挨了这一记砸,头上迸出一团血花,不由得大声惨叫起来。而那精妙绝伦的莲瓣茶盏,也因为这强力的冲击,碎掉了半边莲瓣,瓷碴儿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我见势又砸过去,这次那半截断碴儿正好刺中他的右眼,又是一团血花爆起。
柳成绦也真是悍勇,受到如此重创,他不退反进,竟是硬生生往上面冲,满头鲜血,形如恶鬼,一把卡住了我的腿,试图借力上甲板。我举起手里那半件柴瓷,阴恻恻地对他说道:“还记得北京老院子里那棵槐树吗?”
柳成绦愣了一下。我旋即说道:“那些被你烧成瓷器的人,可都跟来了。要把你往海底拽呢。”这话柳成绦本是不信的,可此时他受到重创,心情激荡,海面又逢大变,手掌不由得一松。我突然指着他身后大笑道:“刘月,他在这儿呢!”
一听这名字,柳成绦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我趁这个机会,奋力一推,他直接掉入海中。
刘月就是他那个被烧成瓷器的女朋友,我在查阅细柳营涉案失踪人员名单时看到过这名字,当时没多想,现在居然起了大作用。
据说人在大海中的恐惧感最为强烈,这源自于基因中对汪洋的恐慌。现在他连遭大变,又身受重伤,在这翻腾的海洋中,他内心的恐惧被彻底引了出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拍门。他能把那么多人包括心爱女友活活烧成瓷器,内心没鬼才怪。我在北京老宅子里,已吓唬过他一回,那次被我试探出来他内心深怀惊惧。如今抛出刘月这个名字,正是击破他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成绦落水之后,不停地扑腾。此时海盗船已经侧翻了一半多,开始打旋,这是要沉没的前兆。海水在船底形成一个漏斗,周围的漩涡力度不断加强,卷着柳成绦往水下拽。好似那些死者在水下蜂拥而来,要把他拽下幽深的海底。
柳成绦绝望地摆动着身体,拼命向上挺直。他惨白的脸上不再狰狞,反而像个害怕的孩子。他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泪流满面,无助地向前方伸出手臂。
我心中忽有不忍,想抛个救生圈过去。可是已经太晚了,白色的泡沫像寿衣一样,聚拢过来,把他团团裹住。柳成绦打了几个转,先是身体,然后是头,最后是高高伸出的手臂,和海盗船一起被漩涡吞没。几个大浪拍过去,海面恢复了平静。
我站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有点发软。刚才那一系列搏斗,稍有不慎,葬身海底的就会是我。
一直到这会儿,我才腾出空来去想,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一次爆炸,也许是意外,两次爆炸,也许是巧合,但连续三次,绝对是有预谋的。而且除了第三声明显在海盗船内,前两声都是从深海传来。我想起药不然告别时的手势,莫非这一连串爆炸,是他暗中策划的?
这??难道就是药不然向我承诺的生死一拜?
一念及此,我心中一凛。福公号里可是还有九件柴瓷呢,这么一炸,可怎么得了?更重要的是,药不然自己呢?
我趴在栏杆上朝下面望去,海盗船已经被完全吞没,在附近海面上漂浮的除了细碎的木片之外,还有一些潜水设备的残片,似乎还能看到一些疑似人体断肢的东西。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这一连串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从塘王庙开始,我就隐隐约约猜到药不然和老朝奉不是一条心,刚才也大概能看出来,药不然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药慎行的遗骸。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这么决绝,把老朝奉的人马、宝贵的柴瓷和自己都搭了进去?这手段之狠,已经超乎常理。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看到了,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我朝对面青鸟丸上望去,看到两个海盗跟没头苍蝇似的,在甲板上乱跑。这横生的惊变,可着实把他们吓傻了,他们完全不知所措。郑教授趴在船头,呆呆地望着海底,整个人傻掉了一样。
我意识到,事情还没完呢!我赶紧跑下甲板,先把关在底仓的打捞08号船员,以及药不是、戴海燕、钟山等人放出来。
底仓里的海员们憋在里面,都已经绝望了。看到打开门的原来是我,无不欣喜。我把情况跟大家简略地说了一下,船长立刻奔赴通信室,跟水警联络;大副则带着几个水手,准备卸救生艇,反攻青鸟丸。海盗船已经沉了,青鸟丸上的海盗和老朝奉是瓮中之鳖。
药不是紧皱眉头,问我药不然的下落。我有些惶然地摇摇头:“海下两声爆炸,情况不明,没看到他浮上来。”药不是道:“没人会蠢到凑近自己安放的炸弹,他一定隔着远远地跑开了。”
他的口气里,带着强烈的不自信,这在药不是身上可不多见。我没说什么,因为不知该怎么接。药不是沉默片刻,把视线挪到我的右手:“这么说,十件柴瓷,就只剩你手里这一件了?”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茶盏被砸得碎了一半,断碴儿处还有斑斑的血迹。严格来说,只算半件而已。药不是看着这硕果仅存的半件柴瓷,百感交集,不由得喃喃道:“这浑小子的心思,真是谁都猜不到啊。”
海面上漂浮的碎片慢慢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大大的问号,就像药不然那张嬉皮笑脸的脸。药不是重重地拍了一下栏杆,镜片后的眼皮在微微抖动,放任自己的情绪外流。上一次我见他这样,还是在药来卧室里给他爷爷的画像磕头。
那边救生艇很快已经准备好了,船员还找到了两把海盗遗落的AK-47步枪。我们让戴海燕留在打捞08号,然后跳上救生艇朝青鸟丸开去,两把AK-47交给了两名在海军服役过的船员,这样即使敌人反抗,也能有一战之力。
海底的两次爆炸和海盗船沉没,起码干掉了十几个海盗。现在剩在青鸟丸上的,不超过五人,再有就是郑教授和老朝奉。老朝奉这次,真正是无路可逃!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必须杀过去。
我们的救生艇走到一半,率先开火,把甲板上还发蒙的海盗登时打死两个。剩下的人四散而逃,纷纷找掩体躲避,居然没人想着截击我们。
这就是海盗根性,私心太重。截击我们有被击中的风险,如今缺少指挥,根本没人愿意挑这个头。
我们趁机接近青鸟丸时,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我、药不是和大副几名水手抓紧时间登上甲板,四处搜寻,只看到绞盘旁边搁着药慎行和泉田国夫的尸骸,还没来得及进行妥善保管,只在底下垫着一块塑料布。
药不是看到这一幕,扶了扶眼镜,眼圈登时就红了。这也是他的亲太爷爷,曾经听药来谈起过无数次。
我对此不置可否。药慎行虽然在私德上可圈可点,可他之前替东陵盗案销赃,之后协助泉田来东海取宝,可算不上什么英雄所为。碍于药不是的面子,我不好说什么,可药慎行这些举动,也可算是汉奸的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