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枣园(1 / 2)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1】”祚俢低声吟唱,一滴热泪自眼角滚落。逢场作戏的地儿,风流韵事层出不穷。阿娘与阿爹相识于酒肆,继而私定终身,他二人着实欢悦快活过的吧。可是,自从得知阿娘有孕,阿爹就再没出现。
阿娘本该早早醒悟,偏就傻乎乎的仍对阿爹怀有期许,不顾酒肆老板劝阻,坚持产下祚俢,盼着有朝一日可以一家团圆。然而,年复一年,阿爹一直杳无声息。阿娘白日强颜欢笑,陪酒作乐,夜晚独对孤灯,垂泪叹息,终于病倒了。
祚俢还记着,正是春寒料峭时,阿娘到底没能捱到杏花开满枝头,便撒手人寰。五六岁大的祚俢,在京都举目无亲。酒肆老板并没顾念同乡之情,不等到阿娘头七,就把他卖给牙婆,牙婆再把他卖进小倌馆。
狎客喜欢极了他有别于南齐人的异域样貌,以及若沁水玉珠般的绿色眼瞳。那是一段身心俱伤的悲惨时光,祚俢不愿回想。
十四岁杏花开满枝头时,他的春天真正来到了。先是古敏,救他出水火。后又遇到赵昕,祚俢晦暗不明的人生才第一次被希望点亮。他亦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疼爱是这般温暖。
冬日朝早的阳光,丝丝缕缕羞涩的透过明瓦【2】映照进来,祚俢就着这点光亮,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祚俢?祚俢?醒来了,祚俢……”朦胧间,祚俢听到有人在叫他,是谁呢?在秋水宫,除了殿下没有人称呼他名字,奴婢们只唤他郎君。
祚俢缓缓睁开睡眼,一张陌生的脸闯入眸底。面白无须,笑容可掬,但那笑中却暗藏阴鸷。他不是秋水宫的内侍。这念头一闪,祚俢立刻睡意全消,腾地坐起身子,以最快的速度退至床角,“你、你是谁?”
“奴婢万宝。”
万宝上上下下打量祚俢。当真是美人,肤白赛雪,碧水绿眸,朱唇皓齿。眉宇间,一抹哀婉娇媚妆点,我见犹怜。怨不得殿下对他情有独钟,把他从古敏手里要下来。
祚俢愣怔。万宝?好熟悉的名字!
呀!不就是伺候柳贵妃的内侍少监万宝?!
祚俢慌张的吞了吞口水,“你、你来做什么?殿下、殿下不在!”越过万宝看向他身后,一左一右垂手而立的小黄门面无表情。不祥的预感慢慢笼罩心头。
万宝耸肩轻笑,他当然知道皇子不在,若是在,他还不来了呢。
“快些穿戴整齐,随奴婢去一趟长春宫。”欺哄之词信手拈来,面目神色,语气腔调真切诚恳。
“去长春宫做什么?”殿下告诉他,就在秋水宫待着,哪都不要去。祚俢把被子拢成一团,仿佛那是一棵救命稻草,死死抱住。
“贵妃娘娘知道殿下与你的事体,气的不行,要责罚殿下呐。你不去与殿下求个情儿,告个饶?”万宝瞟他一眼,像是在看薄幸寡义的负心人。
祚俢垂眸不语。他在这皇城里,连奴婢都不如。凭什么去贵妃跟前替皇子求情?
在小倌馆打滚近十年,虚情假意见的多,也扮的多,他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你骗我。”慌乱惊惧全然不在,祚俢语调平静安逸,“这时辰,殿下还在崇文馆。”沁水玉珠似得绿眸轻转,扫了眼离他三四臂远的瓷枕,喃喃道:“天下这般大,竟没有我容身之所。”
万宝临时起意,耍弄比他身份低贱的祚俢,然而,姣美少年无助凄楚的哝哝细语,触动了万宝那根脆弱的心弦。都是皇城里的地底泥,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