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殆矣(2 / 2)
“龙子。。。龙子是为了,挽大胤于倾颓的。。。”
“大胤因何而倾颓?”犾狙继续问道“这倾颓的根源是什么?”
“天象不吉。。。地脉不稳。。。”庄赦此时只能说出那些在钦天监接触的比较多的套话“灾祸不断,九州少粮。。。”
“呵,康赫朝遇百年大旱,持续五年,九州五百万户尚未减半,这靖元末年的灾,持续至今也不到四年,更何况规模难比康赫九州大旱,那怎能导致倾颓?!”
“是。。。陛下不理朝政,朝中党争不断,以至于九州疲敝。。。”
“那你为了保国,不去劝谏皇帝,反而寻求龙子,你是何居心?”犾狙那个低沉的老人声音低声道“龙子神力,动辄毙杀万亿,崩山填海,我再问你一遍,你寻求龙子,为的是什么?”
庄赦呆愣在原地,他过去几个月的意义似乎在这一瞬间都被抹除了,他呆愣在那血河之中,看着血河中流淌着的浓稠的一切,仿佛那是来自未来一般,他隐约间,似乎看见了未来,看见了那个因为龙子,而死去千万黎民的未来,而他此刻就蹚在这千万黎民的流淌着的鲜血之中。
“好好想想,你追寻龙子到底是为了些什么?”血河的周围缓缓地泛起白雾,遮蔽了庄赦的视线,他远远地只能看到河岸边那如同一块边缘光滑的巨石一般的犾狙,他看着犾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岸上隐约间出现了三个人影,三个披着兜帽的人影。
“追寻吧,追寻吧,你若求得九中之三,便可披上王侯的锦袍。”
“追寻吧,追寻吧,你若求得九中之四,便可成就帝皇的伟业。”
“追寻吧,追寻吧,你若求得九中之五,便可开启根源的大门。”
“追寻吧,追寻吧,你若求得九中之六,便可抵达尘世一切的原点!”
这一声声老者的低吟,让庄赦脑中缓缓地生出了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更为虚幻的东西,根源的大门。
根源是什么?他不在意。古时的哲人说了,一切的根源是“有”,而“有”的原点则是“无”。这样虚幻的概念,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追求的呢?刚刚犾狙的话语已经证明了,他呕心沥血寻求龙子,结果无非是“护国安民”的自我感动和被钦天监的老东西们利用。
那么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迷茫,迷茫,无穷尽的迷茫。此刻他的心中,就像是这一片雾,他脚下是过往以及未来的一切鲜血,而周围,则被迷雾所环绕,他不知道该前往何处,更不知道即使前进又有什么意义。
龙子,曾几何时他无比想要触及的东西,现在,他心中已经没有半点接触龙子的欲望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他放弃了作为一个人,转而去接受来自螭晵的真血,但是这流淌在他身体中的真血,却没有接受他人类的肉体,缓缓地开始腐坏。他隐约间察觉到,这腐坏可能就是之前那弥漫全身的剧痛的元凶。
“我所求得的,就是这种玩意儿么?”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手心中已经开始不断地涌出鲜血一般,他此刻已然成为了这条血河的又一个源头。他造就了无数的死,无数未来的死亡。当然还有过去的死亡,东海居士的事情他在回到京师后告诉了清元,而清元派人确认了,东海居士已经死了。而孙盘到现在都没有踪迹,姜小幺直接告诉他不可能找得到了。
未来,还会有人因他而死,因他对龙子的,虚无的欲望而死。他给清安的血,会被变成任何可能被变成的武器,去毁灭一切想要反对大胤的人。他的血,造就了更多的血。
他是罪人。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的手上似乎多了一双镣铐,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是我应得的”,是他此刻仅有的想法。他呆立在血河之中,闭上了眼,感受着那慢慢上涨的血河没过了他的药剂,没过了他的胸口,没过了他的下巴,没过了他的头顶。寒冷,缓缓将他裹挟,吞噬。
“你想把他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清丽的声音突然从站在河岸上的犾狙身边传来。
“你是怎么侵入我的梦的?”犾狙的声音隐约间颤抖着,带着一种满溢着恐惧的慌张“你只是眷属而已吧,你只是霭蕈的眷属而已吧。”
“嗯,我还是‘玺’中的一人。”霞衣女随口答道,她依旧披着一头长及大腿的长发,手中却多了一把直刃长刀。
那六张脸一齐皱起眉,在空气中用力地吸了吸“哦,我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青草臭以及焚烧它的味道,明明是最为畏惧火的神明,却散发着燃尽一切的味道,多么怯懦啊。”
“你想说些什么?”
犾狙六张脸一齐皱起眉,似乎这个女孩并没有听懂他话语中对暎玺的讽刺。
“我不想说些什么,你突然进入我的梦境,想要做什么?”
“来逛逛而已。”
女孩的语调平淡而缺乏感情,仿佛仅仅是出门散个步般的事情。可是犾狙从未见过任何能够进入自己梦境的人,或是神,即便外面的那位云陟明,也没法进来。
“呵,跑到别人的梦里来逛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盗呢。”
“呵,跑到别人的家里做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偷呢,”女孩依旧平淡地回复道。
犾狙无法反驳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这棵已死的霭蕈,在过去的确是这个女孩的栖身之地。
“他在做什么?”
女孩这句话带着种不可置疑且必须回答的感觉,犾狙回答道“他在思考。”
“思考?为什么要思考?”女孩的语气中出现了第一丝波动,那是疑惑,她开始怀疑,她不知道这所谓的思考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人活着就要思考,这是他们给予自己的,最有趣的枷锁,”犾狙那个略显儒雅的声音仿佛看到什么极上愉悦的东西一般,唱歌一般说出了这些话语“他要思考,因为思考才能得到他想知道的那件事的答案,只有思考,才能让他做出接下来的行动。你是‘鸟’,而不是人,你一生的意义仅仅在于守护霭蕈树并种下果子。”
“不,我不再是‘鸟’了。”
听到这话,犾狙那六张脸的表情顿时一变,仿佛上面满溢着惶恐一般“难道霭蕈要?”
“千年了,千年了,群星即将归于他们诞生之刻的位置,母亲要生出新的果子,新的,最初的果子,”她将刀拔出,看着血河中仅仅露出了发髻的庄赦“它要生出新的果实,一颗真正的,能够创造一切的果实,能够包容一切的果实。我是‘蝶’,我也是‘蜂’,我将指引,我将赞颂。”说着,她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