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眼前人是意中人(下)(2 / 2)
晚纱也抬起头,从盖头下的缝隙看去,只见一名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举着一只手,昂首而立,他的脸庞异常俊秀,外表看上去放浪不羁,双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清朗目光却让人感到刚毅坚实,像是在笑着,却察觉不到他真正的笑意,他的身形挺拔笔直,整个人气宇轩昂,看上去却绝非一般权势之家的浪荡公子。
三伏大吃一惊,忙扯了扯瑞诀:“殿下你……”话还未出口,瑞诀已向台前走去,大约是气场过于强大,人群竟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道儿。
全场寂静无声,都肃然起敬地看着他,短暂的惊讶过后,开始议论纷纷,都在猜这位横空出世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起初不竞价,等价抬起来之后一鸣惊人。
老鸨一听,似乎生怕瑞诀反悔,忙不迭地敲了锤:“一万两,恭喜这位公子!”接着一脸谄媚地迎上去:“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新客吧?公子怎么称呼?贵姓呀?”
“本王……本公子免贵姓陈,近日才初到贵宝地,没想到一来,就遇上这等良辰美事,看来镇川的确是个福地,景美,人更美。”
瑞诀双眼不离晚纱,目光中似含有千般光芒。
晚纱自己掀开盖头站了起来,只盯着面前这位男子,眼神依然冷淡如冰,她的唇角不经意地弯了弯,将发簪重新藏回袖中,心想,如此丰神俊朗的一张脸,可惜也只能欣赏到今夜了。
二人就这样台上台下静默对视着,二人此刻心中都在奇怪,明明是初见,为何竟有一种相逢却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的眸子深黑,平静无一丝波澜,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她的神态,甚至她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小表情,她的瞳中深不见底,分明如一池春水,风过乍皱,随后悄然不见。
多年之后,晚纱在忆起这一日的时候,竟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风清月明,长乐坊霓虹流盼,霞光飞舞,而这一切,都比不上瑞诀色彩鲜明地立于人群之中,他像是上天给她苦涩生命中的突然降下的恩赐,不由分说地闯入她的视野,她的世界,强烈而分明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于是才恍然明白,本以为是日久生情,原来早在此刻,彼此便已悄然倾心。
但彼时的她却并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当夜在房中等待瑞诀之时,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尖利的发钗,那不安的心跳,她也以为只是紧张所致,从未想过,是因为来人会是他。
来了,脚步声近了,晚纱听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脚步声竟在门口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踟蹰,晚纱轻轻地走过去,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悄无声息,却并不像有人,稍稍犹豫,刚想伸手去开门,正遇上瑞诀也伸手推门,显然他力气比较大,一推,竟将她掀了开去,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瑞诀眼疾手快,忙上前来将她拦腰揽住,同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四目相对,一个是惊诧莫名,一个是心有余悸。
回过神来之时,晚纱发现自己被瑞诀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只见他忽而一笑,还来不及让她挣脱,便顺势将她抱了起来,往床榻那边走去。
“你放开我!”晚纱挣扎着,试图从袖中掏出发钗,却被瑞诀察觉了先机,直接将她甩到塌上,俯身,按住了她的手,看到了那支发钗。
“这是你们长乐坊的情趣吗?藏着凶器接客?”瑞诀从晚纱的手中将发钗掏出来,看了看,笑着撇撇嘴,然后将发钗插在了晚纱头上,“如此好看的物什,用来杀人可惜了,还是戴在头上最合适。”
晚纱的心突感漏跳了一下,忙爬起来,戒备地看着瑞诀:“看公子气度绝非寻常人家,方才语惊四座,豪掷万金,难道仅仅为买这一夜春宵?”
“要不然呢?”瑞诀忽然觉得这个女子颇有趣,便坐下来,一手托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她,“男人来长乐坊,难道还为了欣赏歌舞,陶冶情操?”
晚纱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道:“我虽不幸沦落风尘,但也不是任人践踏之人,若要公子今夜要我伺候,便得应我的规矩来……”
“哦?不妨说来听听?”瑞诀一个翻身上了床,蜷起修长的双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本姑娘有三不接,奸猾穷凶者不接,有妻室者不接,看不顺眼者不接,还得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在安平郡,应是没有本公子办不到的事。”
“陈公子可知,本姑娘要你做的事是什么,就夸下海口?”
“只要不是违背道义,伤天害理,本公子都可一一应允。”
“我要你去找一个叫彭战的皮条客,就是他给我下了蒙汗药把我卖来长乐坊……”
瑞诀一听,似乎更加有兴趣了:“姑娘就说,是想要他的命,还是要他缺胳膊少腿?”
“这些都不必,只需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姑娘心地着实善良,这等小人,本公子也懒得为他脏了手,好说……至于那三不接,依姑娘看,本公子是否属于那三者其中之一?”
瑞诀见晚纱不说话,直了直身,道:“本公子虽是个闲人,但自认为还算忠厚诚实,也从未算计暗害于人,应不属于奸猾穷凶之人,家族中虽有意欲安排姻缘,但目前尚未婚配,至于本公子是否顺眼……这个,要姑娘来说。”
晚纱上下打量着瑞诀,这个男子似笑非笑,神情戏谑,像是在逗弄孩童,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不过,要说他不顺眼,还真是说不出这亏心话。
瑞诀幽幽一笑,“姑娘可知,本公子虽尚未婚配,却是有意中人的……”
晚纱心中突然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发涩,竟是稍有失落:“那公子既有意中人,又何必来长乐坊寻欢作乐?”
瑞诀凑近她,嘴角微微翘起,却是满心的喜悦,那笑容十分舒坦。
晚纱想扭过头去,下巴却被瑞诀扳住,猝不及防地,唇上落下一个吻,他正在浅浅地,轻轻地吻着她娇艳却冰凉的唇,她却并不反抗,只是一动不动,脸上的不知是冷漠还是惊愕的表情。
那片刻的吻,温热,柔软,恍如有万般情丝缠绕,竟让她不自觉地微张双唇,试图去接受那撩拨心弦的气息。
许久,她听到他附在耳边低声道:“眼前人,意中人。”
屋中红烛影影绰绰,时光仿佛也不忍流动,定格在了这温存中。
直至九年之后的现在,晚纱依然还想不通的是,她当初如何就能狠心舍下这一切,与瑞诀生生分离整整九年,还改名换姓潜伏于深宫之中,自然,她是不会知道瑞诀是如何发疯一般遍天下寻她,也是不会记得那九年,他们是如何守着互相的那一点微弱的思念,隔着宫墙,度过这三千多个夜晚的。
人说,戴着一张面具久了,就摘不下来了,而当她九年之后再次见到瑞诀的那一刻,她认命了,天下之大,也唯有他一人,能将她的面具摘下,还给她一个最初的,刘晚纱。
九年前恨不能把天底下一切捧给他,九年后才发现他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生今世,愿如海如风如流水,伴汝伴吾伴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