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梦吟4(1 / 2)
回梦吟4
雾稀风和,檐雀低鸣。
晨光太过耀眼, 晃得近在咫尺的人都有些面目不清。
“六壬灵尊向来说一不二, 你答应过要我与你并肩……”
“……离得太远, 就不能替你遮挡风雨。”晏茗未盯着黎千寻后退的动作把眉心蹙得更紧,说话间重新凑近,轻轻抬起手仔细将他唇边未拭净的血渍擦去, 喉结滚动涩声道,“我想陪着你。”
黎千寻这时候实在气力不济, 看着突然靠过来的人心里一阵哄乱,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稍稍往后挪了挪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站稳身体,抬头看看晏茗未,伸手过去摸了摸他脖颈, 嘴角咧出一丝苦笑:“娆儿伤的,她怪你了?”
晏茗未握住他的手,强笑着摇头:“江宗主只是生自己的气, 我没事。”
黎千寻看着他沉默了一会, 才道:“她自小被惯坏了,做事任性, 以后共事你多担待。”
“阿尘……”晏茗未眼睛有些泛红,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别的一切我都不愿管, 就只想陪你一起……”
“向来任性恣意的江宗主尚且知道孰轻孰重, 何况是你。”黎千寻打断他的话, 缓缓抽出自己手腕揉了揉,“抛下一切去顾一个力所不能及,本末倒置,这不该是晏宫主的处事作风。”
也不管晏茗未在想什么想要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径自继续嘱咐:“董术是个痴人,看似优柔寡断,实则慎重稳妥,你若是跟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是不会信你的。”
黎千寻看了看他手里的破晓,继续道,“黎陌肯让你来碧连天,即使他不信任你,也不会与你为难,何况是黎氏欠你们在先。阴阳棋在十束阁,拿着破晓找主事长老,将阴阳棋代黎氏归还给董术。”
晏茗未听着这些琐碎东西,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想要往前靠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挪动不了。
黎千寻看着晏茗未皱起来的眉心,靠着柱子捋两把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看到织星冕袖口上浮动的朦胧光晕,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两声:“你我已经没有来日了,自然不必再谈长远。晏茗未,从最初突然转了性子接近我,你以为我当真从没有疑心过你么?你以为你自认为后来对我有过几分认真,就可以欺骗自己你从未利用过我吗?”
晏茗未被束缚着立在原地,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东方朝阳明亮的光线打在身上,他看到那个斜洒在地上的自己的影子在微微发抖。
“晏宫主,你手里的那把刀,是我亲自磨出来的,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太利了。”
自黎千寻从里面出来,也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御剑从北边回来的七情散人刚好越过这道矮山头,凭风低低掠到了祠堂门前。
收剑回身看到对面站着却气氛诡异的两个人,只来得及“咦”了一声,接下来的疑惑没出口便被人打断。
“绿水,你来扶我一把。”黎千寻微微弓着身子,抵着柱子急喘了两口气,没有抬头,只冲他招了招手。
“欸。”七情连忙应声,扶着人的时候眼角余光扫过多看了眼旁边的晏茗未,忍不住出声问问,“他……”
“他不该来这里。”
黎千寻说着又回头看了看,看到晏茗未的眼睛,他顿住脚步略转过身:“我以为昨夜在汉池别苑,我故意把你支开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会做什么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黎千寻看着晏茗未唇间溢出的一缕血红蓦地皱起了眉,像是被什么呛到似的急急咳了几声,随后抬手一挥解了他的禁言,再开口时便有些气急,“……要是整件事真与你无关,此后你就什么都不必做!”
“阿尘……”因为自行挣开禁言令伤了喉咙,晏宫主声音涩然嘶哑,“是不是要等到能告诉我你是谁的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黎千寻闻言稍顿了顿,回身向他走近一步,目光虚虚的将面前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抬手伸过去指尖够到他衣领,沿着密实的玄黑布料上繁复的灵线纹路慢慢下滑,划到胸口处,他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即使自私一回也要去护着的人。不要让我后悔,我曾有过这个念头。”
……
跟七情散人一起从小山腰的祠堂上下来,看到守在玄鸑鷟和西陵唯身边的黎阾的时候,黎千寻并不觉得意外。
黎阾抬头看看他,再低头看看对外界无知无觉睡得异常安稳的西陵唯,仍显稚嫩的一张小脸上满是担忧:“兄长……”
黎千寻略蹲下身去理了理西陵唯染血的外袍,看着黎阾安抚道:“放心,西陵唯没事,等治好了伤他自己活蹦乱跳的就回来找你了。”
黎阾迟疑着点点头,只是目光仍旧逡巡不定显得极不安心,小姑娘犹豫的这个短暂当口,另外几个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
她跟着站起身退得稍远一些,望着玄紫大鸟伸展的羽翼,高高举起紧握佩剑的手冲黎千寻挥了挥:“兄长!保重!”
黎千寻听到黎阾的喊声转过头,看到她手中的剑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回过来又看看自己旁边的七情,和他手里还没收起来的青鸾剑。
玄鸑鷟展翅离地而起的那一刻,巨翼扇动在园子里卷起一阵狂风,气流与光影缭乱间,一把无鞘的古铜长剑从高处稳稳落下,插/在了黎阾面前的石缝中。
同时跟着一团传音风信:“阾儿,青鸾剑以后是你的了。”
……
“啧啧啧……”七情散人勾着脖子往下看着似乎有些错愕的黎阾,叹道,“这孩子才多大,你就这么把迎星契都留在了中原。”
“迎星契已经没用了。”黎千寻淡淡回道。
“哦……”
反正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七情只随意附和着,等看够了直起腰回过头,窸窸窣窣摸着往黎千寻旁边靠了靠,一脸奸笑的想要好好打听打听刚刚祠堂门口那一出到底怎么回事,可不料挪过去一抬头,对上黎千寻正瞧着他的一双眼,无波无澜幽深沉寂。
“连山那边怎么样?”
七情一顿,这才是正经事。
七情散人这厢扯扯衣袍盘腿坐正,眨眨眼皮端住了看着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宏篇大论要讲,开口时却又突然泄气:“秃山包上刨了个坑,捡了一堆柴火,准备开炉炼丹呢。”
黎千寻听得愣了一下,不由皱眉:“炼……什么丹?”
绿水身子一倾歪歪斜斜趴到自己膝盖边,支起胳膊托着腮盯住了黎千寻,神神秘秘的道:“阿尘,那老东西说要想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你得帮他一个忙。”
“我帮他?帮他什么?”
绿水:“召回往生轮之后,救活他徒弟。”
黎千寻挑眉:“士东莲?”
“嗯。”绿水点头。
黎千寻摇头失笑,叹道:“那不必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七情散人扁扁嘴表示不以为然:“未必吧。”
黎千寻便道:“连山虽然性子古怪捉摸不定,但他毕竟是勾陈司,辅佐沧澜那么多年,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若是能帮他救人回来,三千年前司楹遭难就不至于彻底毁了自己原身。”
听完这话换七情散人皱眉了:“当年你情急之下拿月将劈了失控的往生轮,七灵四散无法召回……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能用的吗?”
黎千寻又道:“那时暴怒失神,是我有意将七灵散去的,当时若要召回并不难。”
不知想到了什么,绿水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其实,灵衡并不能控制往生轮任意安排无间灵体的归属?”
“此间有序,无间无序。由生到死易,由死到生难。”
黎千寻微微蹙眉苦笑一下,“并非绝对不能,只是灵衡以生魂之律规束各界秩序,若要律人,必先律己。第一环一旦偏移过多,秩序错位连锁甚至崩塌,后果不是一个灵衡能承受得了的。”
绿水看着他眉心拧成疙瘩,转念想了一瞬又问道:“那当年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黎千寻老实交代:“当年那孩子本就没死。”
“唉……”绿水抬头看了眼天顶叹一口长长的气,瞪着黎千寻气呼呼的道,“你连我都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