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我想要个孩子 712、752二合一大更(2 / 2)
暗得就像无边无际的地狱。
一道道白影从她的眼前闪过,坚韧的绑带固定住她的四肢,冰冷的针头扎进她的肌肤,人声、喊声,夹杂着破碎的哭声,彼此流转着,嘈杂着,就像是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噩梦中,有什么温热而美好的东西,正从她的体内慢慢地流了出去。
女孩睁大了双眼,蓦然醒过来。
病房里窗帘拉的死死的,那样厚重堆叠的色彩,仿佛挡住了所有希望。阳光只能从缝隙中漏入,飞舞着灰尘的颗粒,也飞舞着旁边隐隐传来的声音:“对不起,林先生,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女孩攥紧了床单,整个身子都在战栗。
忽然间,画面一转。
晴光潋滟的午后,那个叫做林沛民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虚弱的她走出医院。
“小茹,我们还是分开吧。”日光是如此耀眼,连他的面容都模糊不清了。
站定在那里,女孩的脸色比日光更雪白:“你说什么?”
男人捂住自己的脸,压抑而痛苦地哭出声来:“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们的孩子还在,我爸才会同意我娶你。可是现在……”
哭声中,他蓦地跪下来,近乎是祈求地扯住她的裤腿:“小茹,我真的没有办法。”
那样紧紧地扯着她,扯得她的心都跟着拧成了扭曲的结。
她疯了一样地推开他,疯了一样地狂奔起来。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一日又一夜,她在纸醉金迷中麻醉着自己,忘了他,一定要忘了他。
不过是一个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她怎么可能会当真?
怎么可能……
会忘不了他?
夜,依旧深沉。
化妆间里,几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姓林的其实早就已经结婚了。”
“这还是我发现的呢,上次在街上,我还看到他们夫妻俩在散步呢,他老婆好像都怀孕了。”
有人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桌子:“那个人渣,明明都已经有老婆了,还去招惹小茹姐,骗她说要跟她结婚!现在小茹姐刚刚流掉他的孩子,他就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算算时间,他分明就是在脚踏两条船!实在是太过分了!”
有人幽幽地叹:“哎,小茹就是太傻了。当时我就劝过她,干我们这一行的,千万不要跟客人谈恋爱。那些个男人,跟你好的时候,山盟海誓,什么好话都说尽了。不要你的时候,比丢垃圾丢得还快。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个婊子,哪可能会是真爱!她偏偏不听,非要跟那个姓林的结婚,到头来,不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要我说,该不会先前那帮欺负小茹的人,就是他找来的吧?”
另一把声音,却像是利锥,静悄悄地刺进了人的心窝:“他怕她知道了真相不肯罢手,真的把孩子生下来,所以就故意——”
不,不是的!
他明明告诉过她,他还是单身,他明明说过,终有一天他会娶她的!他不会那么做的!那可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
门外,女孩的脸色顿时霜白如雪。
渐渐地,这凄然的雪光似乎又变成了真正的雪。
海滨五年不曾落雪,那一年的雪,却纷纷扬扬,如同是上天在唱一曲冤歌。
银装素裹的街头,陌生的女人正依偎在男人的怀里,一同依偎在他怀里的,还有一个粉嘟嘟的婴孩。
它正咧嘴笑着,纯真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睫毛一眨,泪便落下来。可它依旧在笑。
女人欣喜地捏了捏婴孩的小脸,仰起头撒娇说:“沛民哥,你看,我们的宝宝真可爱。”
男人便一把揽住女人的腰,低头温存地吻上她的额头:“你给我生的宝贝,怎么可能不可爱?”
世界忽然静下来。
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静得就仿佛,那是一场默片的电影。
女孩静静地立在那里,双手在腿边无声地攒握住,然后捏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沛民,你说,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那如果他不可爱呢?”
“怎么可能?你给我生的宝贝,怎么可能不可爱。”
这些声音,这些回忆,这样甜蜜的战栗的过去,瞬间如毒液般钻进她的血脉,又一寸一寸,流淌进她急速跳动的心脏。
忽然间,心脏仿佛炸裂开来。
那铺天盖地的血涌满胸腔,用力地喘息,粘稠的,窒息的,惊颤的,如同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林沛民,林沛民……
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你!
永远都不会!
骤然间睁开眼睛。
张雪茹喘息着坐起来,愣了好半晌,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自己的床上,而眼前竟还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床边,王利芬她的额头上取下热烘烘的毛巾,又递给她一杯水。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张雪茹捶着酸软的身体,看了她半晌,才有些迟缓地叫出她的名字:“阿芬。”
“二十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能认出我。”王利芬叹口气,从抽屉里捞出一个烟盒,取了烟点上。
怎么可能认不出呢?
灯红酒绿的那些年,阿芬和她是场子里最红的两个人,常常被人拿在一起比较。
也曾勾心斗角,也曾惺惺相惜。
那些可笑的、堕落的、却也无线怅惘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张雪茹低眸,揉了揉自己还微微发烫的额头:“我怎么会在你这儿?”
“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晕倒在街上。我遇到了你,只好把你带回来,”王利芬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你发烧了,说了一晚上胡话。”
烟雾吹在脸上,又如同记忆般飘散,张雪茹掀开被子,站起来就想走:“谢谢你了。我也该走了。”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王利芬叫住她,又狠狠抽了口烟,她盯着她的背影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姐妹还能再见面。我们好歹也聊聊吧?”
倏然间驻足,张雪茹缓缓转过身,语气冷淡地说:“聊什么?”
王利芬站起来,硬拉着她坐下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想想,她又把烟送到唇边:“我听说你和那个姓林的分手后,又嫁给了别人。你后来过得还好吧?”
“还好?”张雪茹从烟盒里抽了根烟,也跟着点了,“也许吧,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活一天死一天。就那样过着吧。”
“瞧你说的丧气的,”王利芬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那个人不知道你的过去,应该对你也挺好的吧?”
“好不好又有什么意义?”
张雪茹抬眸,自嘲般地笑了出声,烟已及时地送到了嘴边:“他都已经死了。”
眉头皱得更深,王利芬不禁握住了她的手:“小茹。”
“你不用可怜我。”
张雪茹却蓦地甩开了她的手,冷冷笑着,她的脸因憎恨而涨得通红:“我张雪茹不需要人可怜。谁对不起我,我总会加倍还回去。那个人……他已经得到了报应。他的儿子变成了植物人,正在海滨第一人民医院躺着呢。这样还不算完,还有更大的报应等着他!”
骤然起风,秋风如浪,气势汹涌地扑进屋里。
王利芬忽然觉得冷,冷得刺骨。
“小茹……”
狠狠地抽着指间的烟,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抖,然而,深深呼吸后,她还是忍不住,嗓音沙哑地开了口:“有件事,我对不起你。”
……
这一梦睡得很沉,再没有搅得骨头都痛的寒,谭惜的心中无比舒畅,只愿一直这样陷落下去,不再醒来。
然而,庄生梦蝶,终归要醒。
谭惜睁眼时,天已经亮了,呼吸间满是清淡的花香。
她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熹微的日光流泻进来,在他的脸上变得柔软。他的皮肤因为病中,比以往白皙。他的眼睛微微凹陷下去,鼻子更显挺秀。
他本是那样温雅的一个人,命运的博弈中,却不得不用阴沉来武装自己。
谭惜咬了咬唇,忍不住挨过去,靠得离他更近了一些。褥子上的褶皱,也就像一道道浪花,轻而缓地围绕着他们半裸的身体。
曾想过这一觉清醒,又该如何与他相处,而此刻,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怎么了?”终于还是被吵醒。
周彦召吃力地转过头,白皙的脸因为病态而微微发红,但眉宇确是舒展的。
“你的身上好像真的染上香雪兰的味道了。”
谭惜抱住他,捏着他滚烫的手,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笑容很甜,又带着三分促狭:“原来冰也是可以化开的。”
“别闹了。”浪花顿时退去,周彦召的眼波里浮出浅浅的星光。
风灌入堂中,他半敞开的胸怀间,倒真的散落出一股若即若离的花香。
“我是说真的。”
温存地抱住他的腰,谭惜闭起眼睛,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怎么办?我都舍不得起床了,真想一直躺在你怀里。”
并没有说什么,周彦召瞧了她许久,俊秀的脸贴合在枕头,露出一个静静地笑容。
恰巧谭惜睁开眼,这才发现他原来是有酒窝的,晨光泄露在里面,潋滟无双。
不由得怔了一下,她也笑起来,抱着他的手臂,真如一个孩子般撒着娇轻晃着:“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就一起去旅行,到世界各地拍下我们的照片,然后贴满整个房间。这样一来,等到我们老了,就可以对孩子们说,你看,这可都是你爸爸妈妈去过的地方哦。”
周彦召不觉松开了手,过了一会儿才又抱住她,非常用力:“你想要个孩子?”
“假想一下不可以吗?”
谭惜微嗔地别了他一眼,转眼,又抬起头亲亲他的笑涡,自顾自地念叨着:“先去哪里呢?先去日本吧,那里适合休闲游,也适合养生,对你的病有好处。不过——”
她回眸,眼底忽然一亮:“你可要加油才行,要努力复健,不然我哪也不带你去。”
“好。”
周彦召唇角一弯,连清冷的基调也变了,好像清冷成了一点点温柔,还有一点点不自信。
“你怎么可以笑得比我还好看。”
谭惜蹙了蹙眉,小女孩般地嘟起嘴,眼底却盈盈:“你早这样对我笑几次,我说不定就爱上你了。”
说完,她就掀开被子走向衣帽间,再没有看他一眼。
日光潋滟,周彦召的眼却一寸寸地黯淡下来。
你早这样对我笑几次,我说不定就爱上你了。
说不定……
原来,她还是不爱他。
“伤心啦?”
倏然间,谭惜又折转回来,她得意地凑过来,低头吻住他干净的脸:“我逗你的!”
可是这一次,周彦召却再没有让她离开。
伸手搂上她的颈项,他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