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来不及再爱你(2 / 2)
忽然间,身后砰地一声响。
门开了。
他愕然回首,逆光的门口,周彦召竟站在那里。
门霍然而开,周彦召一步一步、急促却并不利索的走过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秦钟只觉得,仿佛时光凝固了一般。
这一瞬的惊诧让他几乎忘记了言语,也忘记了反应,只是面如土灰地转过脸,一瞬不瞬地看向周晋诺。
病床上,周晋诺似乎已经虚弱至极,可一看到周彦召,他还是挣扎着抬起头,双眸满是淋漓的血色,双唇跟着他的人一起,止不住地哆嗦着:“阿……阿召……”
竟然都这么严重了吗?
心里像是被什么割了一下,周彦召几乎是本能地坐下来,用力握住他的手:“爸爸。”
周晋诺抬起头,慢慢扫望身后,最后将目光落到秦钟的身上,浑浊的眼睛陡然燃烧起来,唇艰难地张开:“你舅舅……”
他声音轻缓,然而却似乎在屋内卷起一阵无以名状的森森凉风,秦钟脸色苍白,心底涌起一阵寒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的脚下不知是被何物绊了一绊,险些坐到地,狼狈之至。好在他反应快,立时侧脸垂首,仿佛不忍观睹的模样。
大约瞧出了父亲的身体状况已是强弩之末,周彦召皱紧了眉,想要站起来:“您别说话,我去叫医生!”
可是周晋诺却死死拽住他的手。
“你舅舅他……他好……好……”
固执的转过身,他看着秦钟,僵硬的十指鹰爪似的朝空中虚爪着,那样的力道骨节都在发白,似要生生撕碎着什么。但随即,便没了声息。
“爸爸?”
眼看着父亲静静歪下了头,静到周彦召的心“唰”地一下,停跳了一拍,手里微微哆嗦着,整个人都苍白得失了血色般。
一旁的秦钟看得心惊肉跳,索性直奔过来。
周晋诺的上半身已经软软的靠在庄头上,他俯身下去,捧起了周晋诺的头。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海滨传奇,如今,脸上青白交错,探了探鼻下和颈侧,竟是连一点气息也没有了。
心里狠狠的缩了一下,秦钟暗自庆幸地咬牙,然后收敛起情绪,满怀哀思地转过脸,对着周彦召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细碎的冰冷,一点一点如毒蛛吐丝,盘绕在周彦召的呼吸间,浓冽的将他整个人紧紧黏缠,片刻就已密密的一身汗,却脱身不得。
这时已有医生和护士赶过来,不可开交地围绕在周晋诺的身边。急救的措施全都做了一遍,医生满头大汗的站起来,无能为力地冲他鞠了一躬。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水味,似乎是死亡独有的气息。苍白的病床上,那个他恨了半辈子的男人就如无声无息地掩埋在死亡的瘴气里。
周彦召看着他,忽然间意识有些朦胧浅淡的恍惚,有什么一直在胸膛那儿深深浅浅地敲打,越来越响。
晚了,一切都晚了……
剧痛切割着,他陡地松开了父亲的手。
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轻而缓地走在走廊里。
世界那么静,静得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听到他的心在冰块里怦然破碎的声音。
原来,这一生他所期盼的,竟终究是奢侈。
……
城市的另一边。
雨若倾盆,天昏地暗。
医院急诊室里,值班的大夫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腿部软组织挫伤,骨折没骨折现在拍不了片子也不好说,要住院吗?”
谭惜用问询的眼光看了一眼林斐扬,林斐扬思忖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要了,谢谢。”
离开医院的时候,谭惜问他:“为什么不住院,如果耽误了你的病?”
望着楼外的大雨,林斐扬微蹙着眉:“看得出来,今天是萧文昊私自放你出来的。真正绑我们的人另有其人,如果发现我们不见了,那个人一定还会找过来,这对你不好。”
“那你怎么办?”谭惜想了想,发自内心地劝他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你爸妈、还有黎秋都在等着你呢。”
在那里,至少有亲人在,他总归是安全的。
林斐扬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她:“你呢?回去找周彦召吗?”
周彦召……
这个名字,曾经离她那么近,几乎像是刻在了她的心上,这一刻想来,又仿佛遥远得来自上个世纪。
在心底静静地叹了口气,谭惜低声说着:“我是要找他,但不是现在。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经过了这件事,脑子更加乱了,我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两天,把事情从头到尾想清楚。他的脾气我很了解,如果冒冒失失地去应对他,反而会一拍两散。所以这一次,我想打一场有准备的仗。”
“你一个人我就更不能丢下你了,万一他们再找来怎么办?”
林斐扬目含忧色地望着她,似乎是怕她反对,又冗自加了一句:“况且,这段时间,爸和妈已经为我操碎了心,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又受伤了,好歹等我伤好一点再回去。这样我正好可以陪你。”
他不想走,只怕还有一个原因,是想弄清楚兄妹的事情。
谭惜心里怎会不知?
也罢,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该揭晓的也总归要揭晓。
抬起头,她这次没有再反对,只是建议他说:“那至少也要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林斐扬点了点头,认同地说:“我给黎秋打个电话,她会帮我找个好理由的。”
最终,他们在医院对面的酒店里订了两间房。因为毗邻医院,也方便他第二天去做详细的腿部检查。
早上醒来之后,谭惜来了林斐扬的房间,替他烧了壶水,细心地把医生刚才开的药都分好了,放在手心里。
抬头看,他还在跟黎秋打电话,含糊其辞地交代今天的事情,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电话就此挂断。
那一瞬,谭惜不禁有些恍然地望着他。
曾经最艰难的记忆,仿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前尘旧事,结了疤,落了茧,如今再剖开来看,竟连一丝痛楚都没有,只剩下唏嘘。
“在想什么?”
看到她沉思的样子,林斐扬放好了电话,皱眉问她。
谭惜这才回过神来,她坐在床沿上,低头浅淡地笑了笑:“黎秋……对你真的很好。”
“谭惜?”见她这么说,林斐扬的眉端皱得更深。想到他和谭惜今日的身份,他的心里的滋味更是千回百转,不知是该解释好,还是该不解释好。
好在谭惜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她侧首,认认真真地林斐扬说:“我原来很讨厌她,觉得她心术不正,现在想想,她也没有多坏。这世界上,能做到她这个份上的女人已经太少太少了。假如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是不能接受她,就成全了她吧。真的,和一个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有时候比跟一个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要快乐的多,至少永远也不会担心失去。”
她眼眸晶亮,说的也言辞诚恳,让人无法不恸然。
然而,林斐扬的眼眸却莫名地一黯:“他对你不好吗?”
唇角的笑容一寸寸消失了,谭惜别开脸,有些挣扎着望着窗外的雨色。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那个人,对她好的时候,几乎能把全天下最美的幸福都丢给她,可让她伤心的时候,却让她心痛得连泪都流不出了。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中艰难。
仿佛是看出了她眼底的难堪,林斐扬坐近了她:“这次的事情,我是说离婚的事情,你回去打算怎么说?”
心里略感不适,谭惜腾地一下站起身,神色淡淡地说:“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忘了,你是我……”
拳头轻轻地握了握,林斐扬咬牙低声说:“你是我的妹妹。”
这一声妹妹,叫得谭惜眼眶猛然一涩。昨晚,她已经把那段不堪的往事对林斐扬悉数倾吐,他也由最初的不能接受,变成如今的不得不面对。
可是谭惜知道,即便如此,这样的认亲,对他,乃至对她自己而言,都是极其残忍的。
所以思前想后之下,她还是下了一个决心:“斐扬,我们能做一个约定吗?”
“什么?”林斐扬下意识地看向她。
“忘记吧。”
谭惜微微眯起眼睛,晨光着,望着眼前的男人,恍惚像望着旧日的一场梦:“忘记我昨晚对你说过的一切,忘记我们是兄妹这个事实,忘记过去忘记回忆,把这荒唐的所有都埋葬起来,再也不要掀开,我们忘记吧斐扬。”
心,倏然间暗下来。
像是被厚重的铁皮包裹着,围堵着,林斐扬微微攥紧了掌心,攥到触手都是细细密密的汗,却依旧觉得一身冰冷。
明明那么冷的,冷得他想要寻一处温暖,而这温暖又明明离他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可是——
他却不能再触碰。
再不能触碰,就如同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这多么残忍。
而他却败给了这残忍,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了手掌,声音低哑得犹若呢喃:“好……我答应你。”
谭惜瞧着他微微一笑,起身时眼中的泪晃荡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掉下来。
结束了吧,她想,这一切终于还是结束了。
可是她不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临走的时候,她拿起遥控器,刚想把电视关掉,屏幕里远夏大楼的画面却让她的目光为之一闪:“下面播报一则新闻,海滨市优秀企业家周晋诺先生于今晚7点突然辞世,周先生曾经并一手打造了海滨市地标式建筑群——北海望度假港,对于海滨市的城市建设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如今他的突然辞世,对于海滨商界、乃至于近日的大盘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我们来听一听专家的分析。”
那一瞬,谭惜猛地站起身来,死盯住电视的荧屏。
看着她双唇颤抖,却是毫无声息,林斐扬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你预备怎么办?”
心头就像被火烫了一下,心思几转,谭惜反反复复地掂量着新闻里的话。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去找他。”
她顿了顿,扭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林斐扬:“现在就去找他。”m.zhuaji.org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