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偏种竹4(1 / 2)
菱歌又说:“大家子,不就是这样。人多了,事也多。不是碰着就是磕着,总没个安宁。俗话说得好,清水池塘不养鱼,郡主不要跟那些小人一般计较。您抬抬手,它不就过去了?这也是行善积德的事。”
清嘉笑道:“她过去过不去,我不知道,我看你已经了悟了,年纪轻轻的就变成大菩萨。”
菱歌连忙说:“罪过罪过!可亵渎了菩萨。您要是折死了我,以后啊,谁伺候你呢?”
众人玩笑了一回,菱角频频回顾清嘉,清嘉却最终没有提起昨夜的事。
侧妃柳氏生日正日这一天,清嘉绝早打发自己身边贴身的侍女倒英国公府去接了左令昭来。英国公夫人知礼,还特意备下了银丝京挂寿面、两身朱灰色的道袍,数封上好的藏香作为表礼。
左令昭好久没到和王府来,与清嘉见个面,二人却是十分高兴,这边引着她到自家玉雪亭前看重瓣月季花。
二人叫侍女拿来小银剪子,选了几朵插头,又叫人鲜切花下来,放在净瓶里,准备拿去西山给柳氏赏玩。
和王这边预备妥当,就请清嘉和左令昭出门。清嘉穿着乳白色纱衫,官绿暗纹裙子,裙边带了一枚硕大的粉色织银葫芦荷包,荷包上挂着一对珠子穿的璎珞。
左令昭见了夸道:“这璎珞穿得可真好看。”
清嘉笑着:“这是我身边菱枝穿的,我还有呢。”说着拉着左令昭的手走进内室来打开橱子让左令昭挑选,左令昭推辞不过,于是挑选了一枚玉紫色的长方形刺绣牡丹璎珞香囊挂在裙边,连声道谢。
和王使人来催道:“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清嘉笑道:“就来。”
清嘉和左令昭二人携手到二门上,上了车。和王骑马,后面跟随着许多随从挑着礼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西边门出城往西山和王府别业去了。
一行人来到和王府的西山别业前面,照例打开别业的中路安顿下来,铺设下两日的用度。和王兄妹在前,左令昭在后,从中路后门出了别业,再走一箭之地就是老和王侧妃柳氏修行的道观。
道观虽小,但布置的雅致幽静,也有十来个人从旁侍候。柳氏穿着簇新的道袍,戴檀木云头簪子,和王兄妹见了礼,和王道:“姨娘千秋。这一向没大过来,还请姨娘见谅。”
左令昭也见了礼,柳氏一一还礼,清嘉悄无声息地审视着和王和柳氏,见二人面色如常,于是没有再多说话。这时柳氏让侍儿上茶,左令昭先道谢,和王忽然开口问左令昭:“左姑娘可曾来过我家别业?”
清嘉代左令昭答道:“说来也巧,左姑娘还没来过这里。”
和王听了笑道:“别业风光极好。这时节草木繁茂,溪水粼粼,不如请姨娘领着你们……”
清嘉这时故意接了她兄长的话道:“不用,我先领着左姑娘四下看看。”
柳氏道:“有客来,真是慢待了。”
左令昭原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心神早就飞到外面去了,听到柳氏这么说,连忙道:“娘娘太过客气了,倒是我冒冒失失来打扰了您清修。”
清嘉顺势就站起身来说:“那我们就先回别业中去了。”
和王点点头,对柳氏说:“上次姨娘说后面有房子漏雨了,我去替姨娘看一看要紧不要紧,等回去就找瓦匠来替姨娘把房子修了,上次姨娘说了我混就忘了,实在该打。”
清嘉与左令昭先告辞出来刚出了道观的大门,清嘉忽然哎哟了一声,左令昭连忙问:“怎么了。”
清嘉道:“我前边裙子上带的那一个葫芦香包不见了,刚才我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想是掉在刚才那椅子底下。”
左令昭连忙道:“那咱们赶紧回去找找吧。”
清嘉道:“你先过别业去,我自己回去找找吧。”
菱歌道:“奴婢陪您回去看看。”
清嘉连忙笑道:“你糊涂了不成,左姑娘又不认识路,你跟着我,呆会儿左姑娘要是丢了可怎么好呢。”说完又道,“菱歌,你领着左姑娘道别业后面的听雨亭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菱歌答应着,领着左令昭往别业中去。清嘉于是折返回来,进了小院,院中却静悄悄的,只有一棵参天的古树,叶茂枝繁,树影斑驳。
清嘉的心怦怦直跳,她在院中站了片刻,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想要往前走,又迈不动腿;想要往后退,又觉得心中十分不甘。
这时候有两只鸟落在树梢上,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清嘉这才醒过神儿来,咬了咬牙,轻轻的靠近道观的主屋。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清嘉小心翼翼的靠近木门,把耳边的坠子摘了,拿在手里。把耳朵贴在糊着粗纱的门格子上,只听里面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人,也不知道和王、柳氏和伺候的人都躲到哪里去了。
大白天的难道是在闹鬼?
清嘉忽然觉得汗毛耸立,犹疑了片刻,蘸了些唾沫,在窗格上戳开了一个小小的洞。
透过小洞,清嘉见柳氏坐在正堂之中,和王站在她身边,弓着身,两人耳鬓厮磨,几乎是面贴着面,没有交谈,悄然无声,只有院中的鸟还在叫个不停。
清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遭雷击,想走想逃,身子动不了;想冲进去破口大骂,也动不了。菱角的话有在她耳边响起:“是王爷和小姨娘东窗事发了,气死了老王妃——”
怎么办,怎么办,应该怎么办?没想到这么多年表面平静之下,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府邸当中的冰山一角。
她不知道和王府中还藏着多少未知的秘密,她不知道府邸当中还有多少肮脏的事情,还有多少阴暗的角落。她举起手,想要拍开门质问,却无法鼓起勇气,终于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
她死死攥着拳头,新长的指甲挖着手心,挖得掌心生疼。她终于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生怕惊动屋中的那对“璧人”。
这世上的事,远比她想的腌臢,远比她想的残忍。她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母亲觉得她兄长不堪托付,最终把神秘的匣子留给自己。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不能让父亲遗留下的基业毁在她兄长的手中。
她小心翼翼地离开正堂外,慢慢地走出院落,长长地呼了口气,往别业方向去。中途正碰上来迎接她的小厮,清嘉变换容色,稳住心神,从别业后门进来,看见左令昭和菱歌果然在后门内小花园中的听雨亭等她。
她小的时候,母亲会站在听雨亭前念蒋捷的句子: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想到母亲,清嘉心里十分难受,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兄长是这样的人,如何对得起母亲的教诲?
左令昭是散漫的性子,没有察觉清嘉身上的异常,笑着问道:“找到荷包了吗?”
清嘉听了笑道:“找到了。”
把自己事先藏在袖子里的荷包拿出来,在左令昭的面前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