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日番外篇——白马啸西风(1 / 2)
蛮营,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北风萧瑟,卷得漫天雪花飞舞,插在雪中的战刀映着大火泛着清冷的光,阴森森透着一股寒气。
“回不去了啊……”
张文苑仰头望天,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一杆长枪贯穿他的身体,枪头在他胸前微微颤摇着,温热的血顺着枪头滴滴滑落。
“老伙计……都说军人最苦事,提刀战沙场,身死马背上,军人最幸事,提刀战沙场,跨马还家乡,今日我张文苑当苦啊……”
张文苑伏在马背上,抱住了他胯下那匹白马的脖子,在它耳边低声喃喃。
白马通灵,想要转身去嗅张文苑的脸,数个转头,却嗅不到,口中发出悲嘶,两只眼里,淌下了滚滚热泪。
“老伙计啊……我张文苑不怕死……只是,死也想要死在我们的领土上,做我商国的亡魂啊!”
张文苑眼角也淌下泪来,眼中,满是不甘。
“哒——哒——”
张文苑话落,胯下白马竟然动了起来,先是缓缓迈步,继而又扬蹄悲嘶一声,朝边城冲了出去!
“拦住那匹马!马上载的是白马探花!”
这白马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蛮军大喝一声,蜂拥而上,刀斧矛枪,齐齐朝白马身上招呼!
可这白马好似不知疼痛一般,野性大发,只是一味朝边城方向嘶啸狂奔,几番冲撞,竟撞出了蛮营!
“老伙计……谢了……”
张文苑眼前的边城渐渐模糊,耳边风声呼啸,低声呢喃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啪!”
一声醒木拍案,说书人慷慨激昂——那一夜,白马探花张文苑,含笑死于马背!
说书人饮了口茶润喉,与酒馆满堂宾客继续道:“诸位看官!恰逢佳节,小的在此祝大家节日快乐,今儿呢,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诸位饮酒过后,想来自是要一家欢聚,去享那天伦之乐的,可是呢,有一类人他们却是回不去的,今儿啊,咱们且不说那江湖,咱们就说一说那回不来的白马探花!谨以此来表示咱们对那节不还家戍边将士的尊敬!”
说书人话罢,轻拍手中醒木,道起了白马探花的故事。
这白马探花,这是蛮军给张文苑的称号,也是边军所有熟知他的将士,在战场上叫他的称号。
那时候的张文苑,刚刚弃笔从戎,还没褪去他一身的书生气,虽有一腔报国热血,可真的到了战场上见了血,却是战不敢战,杀不敢杀,全凭柳稼轩照应着。
“张文苑,老老实实的读你的书多好,非要来当兵作甚,瞧你那个孬样子,还不如我们胯下的马,哈哈哈!”军人嘛,大都豪迈粗犷,这军营中呢,也难得有什么乐子,所以每次战事结束之后,总会有人拿张文苑来开玩笑。
每当这时呢,张文苑总是涨红个脸,跟他们争吵,“谁孬了?抗敌卫家心中事,莫笑书生不英雄!我张文苑读书能读个探花出来,打仗也定能打出个名堂!你们等着瞧,有朝一日我有了马,定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哈哈哈!好,我们等着你打出个名堂,张探花!”都是同僚战友,那些汉子又岂会真的去奚落张文苑?听他的话,大都一笑,也就作罢了。
可时间久了,这张探花的名字,便在军中传了起来。
那时的张文苑是低阶士兵,低阶士兵是没有马的,张文苑那时候最期盼的,便是能有一匹自己的战马。
他等啊等,终于有一天,他等来了自己的战马。
那天边城刚刚打完仗,低阶士兵张文苑打扫战场时,发现了一匹瘦弱的战马。
这马骨瘦如柴,萧瑟在横尸遍野的战场站着,背上生满了疥疮,不时还有几只乌鸦啄食它背上的烂肉。
这样一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战马,其他人自然是不愿意要的。
可文人悲悯,张文苑见它可怜,心生同情,便将这战马带回营中,精心饲养。
日复一日,在张文苑的照料下,原本奄奄一息的病马居然完全康复,毛色如新,健壮异常。
这战马康复之后,端的是威风凛凛,一身雪白毛发宛若银缎,煞是好看。
军中其他骑兵见了喜欢,都想过来降服这匹烈马,但连换了十几人都没能成功,唯独张文苑拿着马鞍过来时,这匹战马变得服服帖帖。
即是无人可降服,张文苑又无战马,这匹被他救回来的烈性病马,便成了他的专属坐骑。
这张文苑呐,便有了马。
可饶是如此,边城诸多战事,他也并未立下什么战功,久而久之,这张探花的名号,又慢慢变成了病马探花。
那一次,柳稼轩奉命出军,刚成为他近卫的张文苑,自然跟随,一骑白马,威风堂堂。
那一次,孤军深入,直插敌军腹地。
蛮子狡诈,早已在腹地设伏,待柳稼轩一进入埋伏圈,一声鼓响,敌军伏兵齐出!
柳稼轩虽奋勇拼杀,无奈身边战士越来越少,眼见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马嘶,一位白盔银甲的小将横刀跃马,直飞而来,冲入敌阵当中,瞬间来到浑身浴血的柳稼轩身前——来人正是张文苑!
那一日的张文苑,宛如神助,将柳稼轩扶上马背,大喝一声:“柳将军随末将突围!”说罢,一拍他那白色战马,让它驮着柳稼轩当头飞奔!
张文苑拖刀断后,蛮军紧紧逼来!张文苑边战边退,直杀了个天昏地暗!
那一战张文苑浑身浴血,可他硬是咬着牙,于万军丛中将柳稼轩救了出来!
那一战,张文苑身负重伤,他胯下的白驹也负了伤。
张文苑呐,属实对自己这胯下战马感情深厚,自己受伤倒觉得没什么,只是抚摸着那白马,心疼得直掉眼泪!
这一战张文苑表现神勇,终于彻底赢得了军士们的尊重,称谓也从病马探花,一跃变成了白马探花!
说书人停下,饮了口茶,与满堂宾客道:“这百姓啊,逢年过节,总是有家人陪伴,可这军人呢,每逢佳节,却只能戍边,陪在他们身边的,除了战友,便是自己的战马和手中的刀了!我们敬重军人,是因为他们舍家离乡,卫我百姓安康,可是啊,我们也不能忘了他们那些陪伴他们出生入死的战马啊……”
又是一次大战,张文苑与柳稼轩被敌军冲散,陪他的,只有胯下这匹白驹。
一处寂静的山林中,张文苑身负重伤,昏厥在一棵树下,白马垂首而立,不时打着响鼻,守着张文苑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