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格卷 】第九式:夕食 4 山茶花(2 / 2)
苏三娘闻言,喟然一叹,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生老病死上的事儿,谁能说得清呢。”
孙羽嫣闻言,呸呸了两声儿,作恼说:“年轻轻的倒像个老妪,张口就是生老病死,好似你看透了红尘似的,尽说些没根底的胡话。我估『摸』着,你也就是夜里着了凉,将养一时也就妥帖了。”
苏三娘轻咳了一声,说:“托姐姐的吉言,其实我也就是觉得有些倦,好似夜里没睡觉似的,还时不时犯恶心,按说不该是什么大不了的症候,静养一阵儿应该就会见好。”
孙羽嫣闻言一愣,神情专注地仔细打量了苏三娘有顷,好似在欣赏一幅漂亮的图画,说:“精神困倦,还时不时犯恶心。我说妹妹,咱们姐妹都是过来人,你就没往那方面想一想?”
苏三娘见孙羽嫣说得郑重其事,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说:“那方面,哪方面呀?”
孙羽嫣见苏三娘一本正经,又一头雾水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说:“妹妹,你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刚刚说得这些症候,在怀文渊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过?文渊现在才多大,这么快你就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说到怀文渊的事儿,苏三娘旋即明白了孙羽嫣说得那方面的言下之意,一张清秀的脸儿瞬间就泛起了桃红,好似盖头被掀开的新娘,说:“姐姐,你想到哪儿去了,这全是没影的事儿,绝对不可能。”
孙羽嫣步步紧『逼』,说:“开花结果,自然之理。怎么就成了没影的事儿呢?依姐姐看,就你刚刚说的这些症候,这事儿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你要是不信,咱们姑且打个赌,反正这一茬儿盖不得多久,时候一到,盖头掀开,瓜熟蒂落,便见分晓。”
苏三娘望了望远处正在专心看茶花的司针,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儿不用等日后,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地答复你,这事儿绝对是八字没有那一撇。为啥,咱姐们儿都是过来人,又是体己,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地上要生颗草,光有地还不行,至少得有颗草种子吧。志文这一向忙东忙西的,很少到我这院儿里来,就是偶尔来了,也总是转一转就要走的。我们俩之间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那个了,因此,姐姐你说,我就是想怀喜,却从哪里怀去。”
孙羽嫣见苏三娘把说说到了这个份上,心中不禁暗自责怪自己的莽撞,说:“照妹妹的说法,那真是我多心了。话轻话重,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呀。妹妹刚刚说了这个,我也跟妹妹掏掏心窝子。志文素来肝精火旺,这事儿在咱们姐儿仨之间并不是秘密,只是这毕竟是个私房事儿,不好说道,大家也就是心照不宣罢了。刚刚听了妹妹的话,我回想了一下,志文不仅是在你这里变懒了,在我那儿也是五体不勤,文樱姐姐那里怎么样,咱不晓得,我估计也是如出一辙哩。”
苏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说:“姐姐,咱们也都是有年岁的人了,虽说还不是人老珠黄,但毕竟比不齐那些十七八的小年轻儿了。你说,志文在咱们姐妹儿这儿偷懒,会不会在外面勤快呢?”
孙羽嫣虽然颇有心胸气量,但说一千道一万,她毕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没有不吃醋的。苏三娘的话软绵绵的,看起来像棉花,松泛得紧,但这句话一进入耳朵,立刻化柔为钢,变成一枚绣花针,直挺挺硬邦邦径直朝心底扎去。走神了有顷,孙羽嫣淡淡地说:“我们女人的世界就是个丈八小院儿,他们男人的世界始终是海阔天空,这些事儿古往今来,多了去了,说不尽数不全。志文在外头有没有金屋藏娇,谁晓得呢,就是晓得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只好听之任之。”
苏三娘捋了捋刘海,望着满园的山茶花,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宠辱不惊,沉默了有顷,说:“姐姐说得是哩。三纲五常,千古规矩。你看那些作帝王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谁会说他们不对?谁敢说他们不对?再说了,有哪一个女子不想为妃为嫔,母仪天下?可皇宫只有一座,皇帝只有一个,后宫那么大,他顾得过来么?他要是只顾着后宫,就顾不得国事,迟早是个亡国之君。为帝为王,为将为相,为商为贾,绝『色』天香享之不尽用之不绝,可与此同时,又有多少寒门男子,讨不上媳『妇』,打着光棍?也是不胜枚举吧。”
孙羽嫣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社会上等级森严,弱肉强食,这不是你我两个『妇』人能『操』心的事儿,咱们就甭在这儿杞人忧天了,省得劳了精神不说,还弄坏了心情。”
苏三娘说:“姐姐说得是,台面上的事儿自有台面上的人去『操』心,咱们就是『操』心也是缘木求鱼,长短都在这个院儿里。出了院子,甭看咱们一个个衣着光鲜,前呼后拥,但其实谁也说不上话,毕竟,咱们谁都一样,既没有武媚娘那个胆儿,也没有武媚娘那个腕儿。咱们是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归根到底,都是个平头百姓。既然是百姓,那就得扫除自家门前雪,别管他人瓦上霜。得过且过,得乐且乐。”
孙羽嫣说:“好一个得过且过,得乐且乐。简简单单八个字,道尽人生真谛。姐姐今儿个这一趟算是没白来。实在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益匪浅。得了,妹妹身子不利索,我也就不再聒噪了,你且将养着,赶明儿妹妹身子清爽了,把文樱姐也约上,咱们姐妹仨儿再好生乐上一乐。”
苏三娘见挽留不住,挣扎着从秋千上下地,将孙羽嫣送出院子。在院门口,目送孙羽嫣渐行渐远,苏三娘折回身来,移步进入花丛,或是看看这个,或是『摸』『摸』那个,看望着,抚『摸』着,脑海里渐渐地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觉,一道霞光『射』来,她的骨肉一点点飞驰而去,须臾之间,也变成了一位山茶花,归入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