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天格卷 ●变局】风轻云淡 5 泥元宝(2 / 2)
赵志文笑得更欢了,一边玩笑一边耍赖皮,说:“钱世伯,您是我的老丈人,大清早的,我敢来消遣您老人家?我说得可都是真心话,这个剑门通宝我是要定了,待会儿瓜熟蒂落,您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钱方圆闻言,故意板起脸冷笑着说:“哟呵,志文,你这是讹上我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外圆内方的人,素来只有我讹人,哪里能容人讹我?这个元宝尽管是假的,说白了就是一坨烂泥巴,但我喜欢得紧,视若珍宝,决计不会容许外人染指,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吧。这钱公馆里,你看上什么就去搬什么,哪怕把这座宅子连根儿搬走,我也不会说个不字儿,但就一条,这个泥巴烧饼绝不外赠,有朝一日,我还要把它带到棺材里去,跟我做个伴儿,缺衣少食时还可以拿出它来顶上一阵儿。”
赵志文依旧不依不饶,说:“赵世伯,钱公馆树大根深,你明知道我搬不动,纵然我侥幸想出办法能够将它搬动,可这么宏伟的一个庞然大物,却没有个安顿去处,起心搬它可不是庸人自扰么,有道是看身段裁衣,看肚皮煮饭,我就看这个剑门通宝轻巧,好搬动,也好安置,您就大度一回,把它给了我吧,反正这玩意儿就是您一手炮制出来的,这一枚送给了我,你抽空再炮制一枚,不就两全其美了。”
钱方圆被赵志文的死缠烂打弄得很是无奈,但他的口风依然很紧,像是混泥土浇筑的堤坝,牢不可破,坚不可摧,说:“再做一枚,你上下牙一碰就出火花,说得到是轻巧,你以为做出这一枚泥饼子是件很容易的事儿么,我从设计,画图,选泥,晒泥,筛泥,磨泥,洗泥,和泥,搓泥,『揉』泥,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年多时间,花了无数心血,才成就了这么一枚。你倒好,十指不沾泥,见面分一半,照面就要摘落地桃子,天底下有这么不劳而获的好事么?哎,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你舌绽莲花,巧舌如簧,说得马长犄角,铁树开花,还是日月颠倒,江水倒流,我就一句话,钱公馆你尽可以搬走,这个泥饼子,你只能看看,不能染指。”
赵志文被钱方圆气急败坏的模样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掩口不迭,说:“钱世伯,我说句忤逆犯上的话,世人说您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今儿个我算是真正领教了,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钱方圆闻言也笑了起来,笑容可掬,好似个顽皮的孩童,说:“在这剑门地界儿上,也就是你敢在我面前如此贫嘴,要是换了别人,我早把他的屁股揍开了花,好叫他晓得啥子叫做尊老爱幼,啥子叫做童叟无欺。”
说到这儿,钱方圆蹲下身来,往灶膛里又添了一把柴火,拿起一把蒲扇,呼哧呼哧扇了一阵儿,待灶膛里的火焰烧得跟火山一般红亮,才丢了扇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领着赵志文扯过两把椅子分丁角坐定,一边看着锅灶,一边闲谈叙话。
此时虽是秋天,灶膛里的火燃得很旺,两人距离灶膛又很近,都感觉到阵阵热浪席卷而来,好似行走在七月间的麦田里,太阳红似火,当空散光芒,麦浪黄如金,平地起波澜,阳光炙人,麦芒扎身,有说不尽的难受,也有说不尽的安逸。
钱方圆烤得面红耳赤,一边抹着汗水,一边凝望着女婿,说:“你大病初愈,一早上又走了不少路,多往跟前儿凑一凑,好生烤一烤,发一发寒气,免得闪了汗,又染上风寒。”
钱方圆的这番话里饱含关爱之情,赵志文听在耳朵里一半感动,一半恓惶。感动得是老丈人说得是实话,是真心在关心自己,这是绝对不容怀疑的;恓惶得是这个老丈人跟那个老丈人一样,好似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对自己的言行举止知之甚详,自己在他们面前,好似那个没穿衣服的皇帝一样,赤着身『裸』着体,毫无隐私可言。
赵庄与钱公馆,与孙府,是姻亲关系,一衣带水;钱文樱,孙羽嫣两个女人虽然『性』格不同,对自己却都是死心塌地,百般敬爱,夫妻间同气连枝;但是,人活着,从来都不是独立特行的个体,每个人的背后都关系着一个家庭的兴衰,区别仅仅在于这个家庭或者是豪门显贵,或者是寒门陋室。豪门显贵总是雷霆闪电,威震四方,寒门陋室总是雨打芭蕉,了无声息。
在剑门地界上,赵钱孙李四大家族,各有所长,各有所倚,百余年来,往来穿梭,穿梭往来,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是千丝万缕,万缕千丝,斩不断,剪不开,错综复杂。
赵志文已到不『惑』之年,四十年来,对这四大家族的枝枝叶叶,根根底底,瓶瓶碗碗,坛坛罐罐,里里外外,边边角角,知悉甚多,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四大家族面儿上一团和气,其实背地里,人人都憋着一股劲儿,家家都争着一口气,有的在努力保持置身上游的优势,不求有增但求无减,有的在暗暗地争着上游,以期取而代之,君临剑门,颐指气使,四方来朝。
剑门的四大家族中,赵志文一前一后娶了钱公馆和孙府的掌上明珠,与之结为秦晋之好,从面儿上看,有了赵庄这个纽带,赵庄、钱公馆、孙府,顺理成章地成了一根麻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有意无意地将李园孤立了起来,其实,作为四大家族的老大,赵胜英在位时也好,赵志文在位时也罢,都在竭尽全力把一碗水端平,因为,他们深刻知晓,剑门之所以安宁,正是这四大家族互为依托,又互为牵制,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剑门恐再难有安宁时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