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疑窦(3)(1 / 2)
红烛昏罗帐下,灯影绰绰。弥散着一股很重的药味。我屏住了呼吸——这乍然让人想起那日昭皇后宫中也是这样压抑苦涩的味道。
疏清细长的睫毛伏在白皙的面上,竟有些不安分的颤抖。眉心微微蹙起,连唇尖亦咬紧了不肯放松。
我默默。实在是不忍心,实在是自责不已。原本叶家平了反,哥哥叶疏微平安归来,得皇上亲赐府分居,我也解了罪臣之女的身份择日便可归朱雀府。她应该万事放下,安安心心地待在瑶华宫做她的一宫主位,昭容叶氏。
可——因为我的冒失,忽略了她的感受,我事先对她没有任何交代,就和同宸德妃,和同蕖儿,贸贸然行事。我太着急,心气儿太高,太急于回归自我这个舒云意的个体,却忘记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姐姐已死的消息。
我后悔不迭,痛楚地掩面悲泣,泪水从指缝间流淌而出,滑进了我的袖口,在小衣和肌肤间洇染开来,产生一种粘腻的湿滑感——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因为想快些让自己正名,不做他人替身,就乍然叫她去承受亲姊亡故的痛楚。
她才十七岁,就承受了常人难承受之苦。先是告诉她父母长姊已死,兄长生死未卜。然后一朝平反,兄姊平安,她还来不及欢喜,就被告知,那个巧笑嫣然,活得好好的所谓姐姐,不过是个假的。
此间跌宕亲历,她不可能不痛。
她会不会,恨极了我?
我阖眼,听着周遭仆妇太医来往的喧扰,胸中似有千军万马,一张了然于心的时局纵观图。
一众人包括帝后都在偏殿等待。一如死寂,沉香余灰空冷。白蕖垂泪,紧紧握住手中的锦盒,直是愧怍不已。
这日算是庆熙十六年最乱的一日。惊闻宫变,皇后遭荼,淑妃牵涉其中,昭容心悸昏厥,连已故文敬公嫡女叶氏都落得不清不白。
失策,实在是失策!我咬牙,我南宫左这么些年来,说到算计,总能一出一个准,没想到河边常走,也是会有湿鞋的时候。
疏清身边的婢女蘼芜蓦然拉开帘帐,又哭又笑着在皇帝身侧跪下,喜叫出声道:“禀皇上,太后大娘娘,皇后娘娘。昭容娘娘——她、她醒了!”
皇后含笑,不再忧虑,那只百合象牙雕贝海棠纹的春景香炉亦在手间微微松动。
皇帝紧锁的眉头一松,原本执在手间捏紧了转着的一串碧玉串珠亦耷拉下来,被随即扔开。他忙敛衣,直直站起了身:“疏清怎么样了!”
蘼芜神色有些奇怪,阴晴不定,执意挡在皇帝面前,“昭容娘娘说……她说……她现在想见见叶小姐……”
太后面色松动:“皇帝,让姐俩说会子话吧。”她略略沉吟,道一句不清不楚的喟叹,“疏清是个好丫头。”
皇帝闻言不自觉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冷凝视我一眼,终于放下紧握的双手,轻嗤一声:“你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