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校史府,头七回魂夜(2 / 2)
从东厢房那人砰一声从里边跳出来,说,什么人都没有。
踢柜子那人也说,我也没发现什么。
两个人嘻嘻地笑了一下,觉得后间太过阴森,不愿意多待一分钟,就连蹦带跳地出去跟那俩胆小的集合,四个人回院子复命:里边鬼都没有,更别说活人了。
我等了很久,听得那四五个人都走远了,才放松下来。我可能是太累了,危机稍微一过,一放松就睡过去了。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迷迷糊糊地从柜子钻里出来。
点亮火折子,我又往厨房摸去。在厨房那里拾了五个小半碗,也不洗了,从水缸舀点水,从裤兜了掏出梵能老和尚给的布袋,打开一看,其实五素就是抄的半熟的锦菜,木耳,冬菇,干豆腐,炸过的粉丝。有两只咸蛋,还有一对白蜡。五素分开五碗装,另外又用两个碎碗装起咸蛋。
都分配好了,就按照梵能老和尚说的:两只咸蛋分开左右门角各摆一只。我轻手轻脚把倒在地上的八仙桌立起来,可惜那桌子断了两条腿,站都站不稳,我又给他们支撑起短腿,桌子勉强摆好,就摆五素。我捡起已经被踢到的香炉钵,点燃那对白蜡,插在上面。
借着白蜡的光亮,我抬头的时候反而被看到的景象大大吓了一跳。原来摆放八仙桌的位置上面,屏风正正中间,有一个楼阁,楼阁上摆了一排很小很小的漆黑棺材,大概像A4纸那样大小方正,每个小棺材下面压了一张小小的黄布条,布条写了他们的名字和称呼。一排数过去,大概有十几个。
也奇怪啊,这些来势汹汹的府军,独独怎么就放过了这些棺材了呢?
我乍的看到棺材被吓得不轻,想起老和尚吩咐的:既动了拜祭的心,便去做。好事要做到底,告祭往生,也是超度他了----我还真会马上开跑。
其实我也知道,像现在这种形势,人比鬼危险得多了。再说,棺材未必代表邪气,有人对丧葬文化比较熟悉的,或者现代的一些无神论者,对这类物件的感觉就是一件木制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看上面的棺材下压着黄布条,应该是校史府立祖先神主牌的一种方式。
我心里边默默念着:老校史啊老校史,我与你素未谋面,但遥遥听闻你修书成说,留给后人视听见闻材料,专供稽疑解惑,功德实在大。。。。。。
正当我竭尽毕生所学的词汇,搜肠刮肚地堆砌祭词的时候,这时候,我听到右厢瓦顶有一点动静:是瓦片被踩的动静。
我又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确定是右边厢房屋顶的瓦片,拖沓的脚步轻轻踩在瓦片上,瓦片错位发出那种咔咔的声音。那声音一下子到了中间大梁那里,停住了。我被吓个半死,来不及多想,就往后间那个柜子钻。刚刚钻进去,我就听到大厅的地板上好像掉下来一根树枝,轻轻脆脆的一声。我屏住呼吸,想透过那屏风往外看,但是柜子的这边木板太厚了,接缝得又严密,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然后我听到一串非常沉重,非常拖沓的脚步,往后间走来,在柜子旁边停了下来。我刹那间被寒气包围:那种寒气并非冷天空气的低温,而是像被一些从地心最深层出来的东西包围。那些东西似乎从不见天日,终日阴冷,此时它们对着我呼吸,我站在那些东西中间,被它们身上的那种发自体质本身的冷气所传染。那些永不见天日的“东西”形成的一种全包围的磁场,我就在磁场的中间,温度被强力的吸索,同时我又吸取那种冷气,冷气在我的身体里收拾了一些地盘。
我冷的直打哆嗦。
那脚步这时候慢慢转移到东厢房去,脚步的主人似乎带着一条铁链,铁链在冷磁场中间形成一种很奇妙的波,我感觉眼前的事物,在慢慢弯曲变形,包括我自己的身体,柜子,空气,一切好像都是呈一种弧形的弯曲失实。
我听到东厢房那里传来打开掀开瓦罐的声音,那瓦罐盖当一声又盖回去,一股陈年酸菜味从东厢房那边传来。接着又听到厨房楼上的蜂箱,咕咚咕咚响了一下,还有一只从上面掉了下来,哐当一声,击中地面上的一块碎碗片,那碎碗片余震未停,又悠悠的回了微弱的几声。黑暗无人的东厢房,这种空空荡荡的声音,显得突兀,诡异。这会好像有人在挖灶灰,还用火钳子轻拍灶灰,那灶灰噗噗往下掉。
安静了没一会,水缸的水响了,好像有人用瓢装了一瓢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记着那水瓢好像被放下来,在水缸里浮来浮去,哆哆地响。
水缸安静了。周围地狱一样的安静。毫无声息。此刻,这里,好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除了我那颗砰砰砰跳着的心。我满身湿透,只有呼出的气,吸气相当困难。
然后那拖沓的步子,又回到了后间,慢慢往左手边那个小房间走去。过了一会,那房间传出柜子被打开的声音,那柜子可能被撬过,没放好,一下子就掉在地上,发出一股闷响。柜子在掉下来的时候,可能还撞到一张小板凳之类,那张小板凳被撞开,击中房间的门槛,门板被反撞到壁上,或许那面木板墙本来就不踏实,木壁上被门板撞掉下一块板,两米多长的一块门板掉下来,另外一头刚好压在我藏身那个柜子。
重重哐当一声,正正式式把我吓尿了!
这一出叮叮当当,这时候把外面不远处守校史府的人也吸引过来了。
我听到大门楼被打开,响起有力的脚步声,活人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突突突由远而近地冲过来。当那脚步声到了主屋大门口的时候,来的大概是两人,一个吼一叫,一个比一个凄厉惊惧:那种叫声心里由于极度害怕而发出来的,所有的呼吸灌注在一条出气的管道,经过喉咙的加工,出气从嘴里出来的时候,变成变成一种凄厉的,绝望的,近乎死亡的声音。
然后那种要死的人才可以发出的叫声,慢慢弱下去,噗通噗通两声,夹杂着棍子镰刀长枪之类的东西叮当的掉在地上。
我瘫软不堪以任意形状卷缩在小柜子里,两只眼睛被汗水包围攻击,睁都睁不开。我干脆紧闭眼睛,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努力感受疼痛:我生怕那种痛感一旦消失,就也感觉不到自己。
只有痛,才代表我还他么活着。只有痛,我才是他么真实的。
这时候,周围像世界末日一样的死寂,既没有风,没有虫叫。
像被魔鬼彻底诅咒过的地狱一样,无边的黑暗和无声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约隐约听得远处的一声鸡鸣:喔。。。。。。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