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自责(1 / 2)
松阳县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县城,繁华热闹,这里有商行的产业,毛线铺,酒楼等。
正是初春,乍暖还寒,人人身上都能看到见毛衣,这些毛衣有的是成衣铺买的,但大部分都是她们自己织的。
织毛衣的技术还是冬青根据万朝云开的头,找人专门研究,工部再派人到全国各地去教,不光如此,朝廷还派人到各地去采集可以做成毛线的毛,以便于制作毛线,然后便宜卖给百姓。
天快黑的时候,马车缓缓来到松阳县门前,让万朝云震撼的是,松阳县门口聚集了无数百姓,这些百姓望着陈谦,眼眶已湿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松阳县县令摘了管帽前来见礼,“大人。”
一声大人,他已跪下磕头。
“起来。”陈谦去扶。
“大人,请您让下官给您磕头,新法被废,下官要离开了,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大人。”他一面说一面落泪,砰砰砰的响头磕着,周围的百姓也纷纷跟着磕头,此时,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一个一个的响头能代表他们心中的不舍和爱戴。
陈谦沉默了许久,新法全面被废,他无能为力,“快起来,是我无能,连累你们了。”
“不,是我等无能,帮不了大人。”县令擦了眼泪,努力扯出抹微笑,“大人,请允许下官最后一次接待您。”
一个大男人,眼泪断了线的珍珠般落,让万朝云唏嘘不已,松阳县距离京城近,此地县令一直以来都是京中权贵的人担任,陈谦革新变法后,采取了回避制度。
什么是回避制度呢,就是本地人不能在本地为官,官员不是本地人,便减少了许多人情乱法、豪族割据的情况,同时也让陈谦把从京城到地方所有权贵大族都得罪了个遍。
如今新法全废,回避制度自然也不能继续下去,松阳县知县的位置再次回到京城权贵的手里,而眼前这位县令,或去他地,或被罢免。
“被罢免了,还是是调去了别的地方?”陈谦关切问。
“贬去黔州做县丞,大人放心,下官初心不改,到了黔州,依旧会为百姓谋福!”他无比坚定道。
“大兴需要你,不管到哪里,都要坚守底线。”陈谦拍拍知县的肩膀笑了笑,“接待便不必了。”
他说罢看向泪眼看他的百姓们,笑容依旧温润,“大家都回去吧,天冷,别冻着了。”
“大人,请。”数人齐声道。
陈谦无奈,轻叹一声,想连夜赶路,但到底还是不忍母亲与他奔波劳累,进了松阳县。
他没有去驿站,而是找了最近一家客栈,客栈老板知晓陈谦要入住,激动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不小心狠狠咬了下舌头,疼得眼冒金星,“大大大人,小的带您上楼,待待待会热水和饭菜就端来。”
“好,多谢。”掌柜如此热情,他很无奈。
万朝云原本想去五味居住,奈何陈谦不配合,她便随他了。
因着陈谦的缘故,松阳县的百姓对万朝云也格外热情,说话都用敬称,搞得她极不好意思。
是夜,老夫人洗漱后已睡下,陈谦敲开了万朝云的房门。
“先生有事?”万朝云斜靠在门框上,颇为不正经的盯着他,换了身浅灰色大氅的陈谦,那股子仙人味道依旧未减,只是脸上的无奈很扎眼。
“万姑娘,我们谈谈。”他道。
“先生请进。”万朝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谦没有进去,反而让出位置,“你出来。”
“那就在这里谈吧,反正左右都没有外人。”万朝云一副我有老夫人撑腰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陈谦深深的无力,以前他怎没发现万朝云有无赖的一面?
“罢了。”他拿万朝云没办法,便只好妥协,“你跟来,可是为了要保护我?你觉得我失去了权势,无力保护自己,所以你是来保护我的。”他虽有疑问,却已确定了七八分。
万朝云垂眸,然后眨巴了两下眼睛,抿嘴不说话,算是默认。
“首先,我很感谢你,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已经不在其位,没有人会想着要杀我。”他无比笃定。
万朝云想起王安石,这位政治家变法失败后是病逝的。
所以,是她想多了?
“您之前不是经常被刺杀?”
“那是以前,万姑娘,你年纪还小,清誉要紧,莫要跟着我,明日天亮便回京吧。”他说罢很礼貌的施礼,“还是要多谢你的关心。”
王安石虽然是病逝的,但却是积郁成疾,她还是要跟着,免得他看着自己的新法被废除,国力倒退,离国卷土重来而积郁成疾。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去天慕山,我在天慕山有买卖。”她知道说道理肯定是说不过,便干脆耍赖,一副偏要如此的娇蛮模样。
陈谦再次无奈,“你跟着我做什么?以后我再也不能庇护你,反而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名声。”
“我的名声早就不好了,我亲伯父都说我败坏家风,我不在乎,我爹我娘也不在乎,我舅舅说了,谁敢当着面说我的不好,他见一次就把那人说哭一次,至于背后,无所谓,我又听不到。”
陈谦:“……”
万家教育孩子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万姑娘,你已及笄,跟着我,会很不方便。”他再次道。
“怎么不方便?我带了丫鬟家丁,带了银子,又不麻烦你,而且,我还可以给老夫人解闷,我觉得挺方便的。”
陈谦:“……”
“天色不早,大人早点歇息吧,我困了。”她说罢毫不犹豫的关门,上床,盖被子。
陈谦:“……”
伸手想再次叩门,却最终扬起的手没有落下,而是慢慢收回,无奈的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的万朝云撇撇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跟着陈谦很没面子,但新法正在全国范围内被废,未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他一定会看到,看到后一定会难受,长期郁郁寡欢,会生病,然后会短命。
她一想到他会短命,会被自己的新法折磨得生不如死,就无比心疼。
当初他变法的初衷,是好的,许多法度确实存在问题,他的新法确实可以治理这些顽疾,但良药苦口,不愿喝的大有人在。
设想一下,若当初商行革新失败,她也会难受,也会无法面对,甚至为意志消沉。
回到房间的陈谦,镇纸铺开,磨墨,提笔,又放下,亲眼看到新法被废,他的心情极复杂,甚至犹如挖心般痛。
夜深了,笔上的墨滴在宣纸上,晕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黑点,充满尖刺。
过了很久,纸上依旧只有一个黑点。
鸡鸣了,黑点早已干涸。
陈谦望着摇曳的孤灯长叹一声,他自上任以来,运筹帷幄,自信满满,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失败。
他偶有埋怨没有遇到携手并进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