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救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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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 离得很近, 左手接触到的泥土是湿漉漉的,身下也是, 湿冷之气透过衣服肆无忌惮地传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几分。
飞快地坐起身, 拨开近半人高的杂草, 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孤零零地悬着一勾冷月,无声地洒下点点银辉。
这下他觉得有些玄幻了。
他不过是心情不大好, 跑出去爬个山散个心,下山时正好见到天边一片火烧云如同一头正在飞奔的威风凛凛的大狼, 傍晚时分变幻不定的光线让它整个身体流光溢彩,身后的点点浮云则如扬起的飞尘又如追随的兽群, 堪称壮美。
哪怕心情不佳的陶泽安,也不由地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找了个开阔处打算拍照留念一下。结果, 就那么一片接近山脚处的平坦小山坡, 没有任何高低不平, 草皮都快被合影的游客踩秃了的地方,他一脚踩空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 眼前所有的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一下, 然后本该踩实的一脚踏入了虚空中, 整个人猛然失重,记忆就这么断了片。
回想起来,陶泽安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狰狞。要不然,匆匆一瞥间,附近游客的表情怎么都那么惊恐呢?
但话说回来,自己又不是独自爬什么野山时出的事儿,哪怕真的摔得太狠晕了过去——虽然对那一片实在跟“陡峭”二字搭不上边的小山坡来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围那么多游客,只要跟景区工作人员嚷嚷一声,也不可能任由他从下午一直躺到晚上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他摔了的地方,甚至不属于他白日里爬的那一片山脉。
陶泽安四下里粗粗一扫,就知刚醒时的第一印象没有错,这周围的树木都是罕见的高大,随便挑出一棵,都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横生的枝丫外加攀援而上的藤萝,以及树冠上落下的冷冷一点月光,让它们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恣意又茂盛的生长状况,绝对是人迹罕至处才有的。
再者,今天明明是农历十五,不出月亮也就罢了,出来了绝对又大又圆,绝不会像这么细细弯弯的一勾。
真是见了鬼了。
陶泽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不是梦啊。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发明的用掐一把来验证是不是在梦中呢?梦的情况那么复杂,万一梦中的自己也能感觉到疼呢?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嘛……”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谨慎地爬了起来。
人在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怪事时,反而会冒出许多不相干的念头,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感。
结果这还没完,刚一站起来,陶泽安只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裤子仿佛肥大了一圈,哧溜滑了下去。凉凉的夜风徐徐吹过,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猛地哆嗦一下,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_@)什么情况?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拎起裤子,简直要给跪了。
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身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身子竟然也莫名缩水了一圈。穿的衣裤倒是没有变,原本极合身的一套现在跟麻袋似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长出一截,裤腰肥了一圈,裤腿也长了,动一动就绊脚,鞋子也不合脚了,一不留神就往外掉。
活像一个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怪不得刚才掐自己时觉得手感有些违和……
就在陶泽安一脸懵『逼』,再次怀疑自己在做梦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一声来得极其突然,如远雷般滚滚而来,虽不高亢,却连山川大地都在隐隐震动。应当是某种大型猛兽的负痛挣扎,饱含了血腥、痛苦、怒意以及……浓浓的不甘。
这一声吼不像认命,倒像是英雄末路时,从喉间发出带血的吼声,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瞬间陶泽安浑身的汗『毛』都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飞快地扩散开来,让人如坠冰窖。
他毫不怀疑,若是那猛兽在近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撕为碎片。
这深山的危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而他对所处环境一无所知,出行时的大背包也不知所踪,只有一身肥大碍事的衣服。
“完了完了,这配备,在电影里简直活不过三秒……”陶泽安心凉了半截,行动倒是毫不含糊,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趟着半人多高的野草,利索地跑向最近处的一棵大树。
夜晚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他决定先到树上捱过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路。
但也许今天合该他走背字,活了二十几年的常识全都不管用了。
没跑出两步,只见那吼声传来处的上空迅速地聚起了大团大团的阴云,一瞬间那勾黯淡的冷月都被遮住了。紧接着,深『色』的夜空中,有长长的火光一闪而过,仿佛是打开了一个信号,青光、蓝光、金光纷纷在夜空中爆出,这里一簇,那里一团,令人目不暇接,隐约还有金石相击声,人的暴喝声夹杂着猛兽的叫声……短短片刻间,这一切竟是由远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陶泽安离大树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凭空卷起,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端。厚厚的云层间有白光如灵蛇般闪过,然后便是“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就那么劈在了不远处。
不光陶泽安当场被震趴下了,不远处的各种光焰也突然一并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草木被分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艰难的喘气声。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而陶泽安刚刚抬起头,一脸惊愕无所遁形,连装死都来不及。
浓云如同它莫名聚起时一般飞快地散去,月光再次照了下来。陶泽安看清了面前的东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过狼还能长这么大。它四肢着地时,就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强壮的身躯,矫健的四肢,以及半『露』不『露』的雪亮尖牙,都在昭示着它的不好惹。
但它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浑身的血迹,半边皮『毛』极不自然地卷曲着,应该是皮开肉绽的状态,不知道骨头或者内脏伤着没,一只眼睛微微阖着,周围全是氤氲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陶泽安猜测那是血迹。
它走得极慢,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会不支倒下,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陶泽安身边,与他来了个眼对眼。
也许是角度缘故,陶泽安只觉得那眼睛极亮,极冷,如同寒夜中的星子,又如淬了毒的利刃。
巨狼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人,猛地站定,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绷紧了。两耳微动,整个身子微微下伏。
这是马上要发动攻击的状态!
显然,重伤濒死的猛兽把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生灵都当做了攻击的对象。泄愤也好,除去威胁也罢,总之,它不打算让陶泽安活着!
头脑中飞快地拉响警报,陶泽安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巨大潜力,猛地一撑身体,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不等站定就拔腿拼命地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夺命狂奔——他现在只能赌,赌这只重伤的巨狼并没有余力来追他,拉开的距离宽一分,他就能更安全一分。否则,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一爪子拍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
随着对方喉间一声低低的、熟悉无比的吼叫,陶泽安瞬间被笼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中。惊骇无比地一回头,就见巨狼已飞扑过来——它跃出的距离远超他的想象,再次打破了他的常识——尖锐无比的爪子和雪亮的利齿似乎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到此为止。
这一刻极短又极长,短到陶泽安本能地伸手遮挡一下脑袋都来不及,又长到他觉得死神已经在他鼻子尖上转了几个来回。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杀气扑面而来,然后……倏然消失了。
陶泽安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伸出颤抖的手,左看右看,他刚刚分明已触及了那微凉的狼『毛』,然后,整头巨狼,就这么在他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太特么扯了……”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喃喃自语,觉得脑袋要炸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那一摔不小心摔坏了脑子,现在说不定都在精神病院关着了。
陶泽安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一边半身不遂地企图站起来,一边呼呼喘气如风箱。
然后,他看到一点金光一闪,一把巨大无比的剑,和一个……类似大盘子般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了自己的斜前方,虚虚地悬浮在半空中。
好几个人就那么从剑上、盘子上探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样?寻着那封钦了吗?”有人远远地喊话,声音迅速地由远及近,话音落时,人也到了近前。
陶泽安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葫芦沉浮着飞了过来,上头同样跨着一个人。
“这儿有他的踪迹,只是突然消失了。”一道沉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隐隐透着威严,更重要的是,它是直接在陶泽安正上方响起的!
他吓了老大一跳,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上方悬了黑漆漆的一团,看模样应当是一只大鸟。显然,鸟背上也坐了人。这一人一鸟来得悄无声息,陶泽安竟完全没有察觉。
此时一出声,嗖嗖嗖,远远近近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陶泽安粗粗一看,竟足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有的静静悬在半空中,有的跳下来仔细查看了方才巨狼走过的地方——黑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虽有人象征『性』地举着些不知名的发光物什,却没有人真的依赖它们照明。
“那封钦已在强弩之末,按说召唤出一记暗雷已是最后的挣扎,那术法的反噬都能要了他的命,看这痕迹也是重伤濒死之状,怎的还能突然失去行迹呢?”几人迅速检查完毕,为首一人大『惑』不解。
然后,那二三十双眼睛,齐齐聚到了蹊跷出现在巨狼消失处的人——陶泽安——身上。
陶泽安:“……”
一晚上尽遇倒霉事儿的陶泽安没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了起来。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点异样。
只见这天地未开般的一片混沌中,隐约有一大一小两个旋涡。大的一处颜『色』稍深,隐隐透着些紫『色』。小的一处颜『色』浅些,偶尔有白『色』的光晕一闪即逝——相较大漩涡,这一点光晕实在太不起眼,差点就被陶泽安漏过去。茫茫大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缓缓地移向这两处,那深浅两『色』则似乎一点点地散入雾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交融。
陶泽安没有贸然上前,先是避开这两处,四下里走了走。谁知这地方竟似没有边际,走了半天,人倒是不累,反而越走越精神,却愣是没有一点要出浓雾范围的迹象。更让人吐血的是,明明走过两处旋涡许久了,一抬眼,它们又不远不近地悬在浓雾中。
得,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大概是短时间内怪事儿遇得多了,人也跟着光棍了,寻思着也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儿,陶泽安一咬牙,心一横,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气势汹汹地奔向那小漩涡处。
咳,柿子要挑软的捏嘛……
待一靠近,他发现这边不光是颜『色』浅,雾气也淡了不少,远看的一点白光变成了清晰的一团。更不寻常的是,他脚下竟然踩实了——虽然软烂软烂地像踩在稀泥里,但至少不再是飘着了。惊讶地看去,只见随着白光一圈圈晕开,除了汇入光中的极小一部分,更多的浓雾是沉了下来,慢慢地凝到一处了。它们如泥浆一般缓慢地流动着,想来还会变得更坚实一些,但拔起一只脚来看看,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东西。
这一来闹出了点动静,那团光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嗖地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动了一下。
陶泽安这才发现那是个人形,身高轮廓甚至腰间那一圈绿油油都颇有些眼熟,心中一动,立刻赶上前两步。
雾气彻底消散,果然,一个熟悉的发光小人儿出现在了眼前。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骨碌碌地四下查看着,满脸警觉,一副随时准备拔腿跑路的架势。
一见陶泽安出现,跟见了鬼似的,原地蹦起老高,飞快地扭头就跑。
这软萌无害的外表,这胆小极了的『性』子,登时让陶泽安的胆子嗖地肥了。
他快速跑上前两步,仗着身高腿长,一下子就赶上了小人儿:“喂,等一下!”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小家伙吓得又是一蹦,两条小短腿捣腾得更快了。
“你别怕,我就是有点话要问你……”陶泽安无奈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怕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地埋头猛跑。眼看那小身板就要没入浓厚的雾中,陶泽安只得先礼后兵了,看好了位置,倏然加速,一弯腰一探手,精准地按在了小人儿手臂两侧,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他以前出于好玩杂七杂八地学过几年散手,后来也一直没落下,这点动作做来并没什么难度。
小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依然在半空中不断捣腾,猛地感觉有些不太对,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抓在他胳膊两侧的手,愣了一下,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刚好跟陶泽安来了个眼对眼,整个人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懵了。
“你好……”陶泽安刚要跟人打个招呼,就见小孩儿涨红了脸,嘴巴瘪了起来,顿时一卡壳,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
完了,直觉要糟。
果然,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忽然蓄满了眼泪,下一瞬,小家伙就“哇——”地一嗓子,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最多招招猫逗逗狗,从没欺负过小孩儿的成年人,一股浓浓的负罪感简直让陶泽安抬不起头来了。
“喂喂喂,你别哭,别哭,咱们能聊聊吗?我就想问你点事儿,放心,不会把你怎么着的。”声音都低了三度,满满的心虚感。
奈何小孩儿没接收到他的诚意,哭得快抽过去了,看起来伤心得要命,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骗,骗人……你们人类都是大坏蛋,一定会把我吃掉的……哇——我好不容易才熬到化形,都还没能下山看看呢就要被吃掉了……呜呜哇——”
眼泪吧嗒吧嗒地砸下来,有股涩涩的草木香味,四周的雾气立刻沉得更快了一些。
但陶泽安目前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小娃娃,很有些无语:“……放心,我没这么重口,肯定不会吃了你的。”
结合小家伙的话和当时山上听到的,心里倒也差不多有数了,这八成是个成了精的人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