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章 交易(1 / 2)
许久之后,穆长峤经常会想起这个荒漠的夜晚,月光之下,一个姑娘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坚定地告诉他,他会是一个好皇帝,一个造福天下百姓的好皇帝。那个姑娘已经不在许久了,但是那夜的情景总是在他的眼前反复浮现,只要想起就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们在荒漠之中赶了五天的路,终于看到了草原,吉努用手帕蒙住了她的眼睛,她也懒得记自己是如何走到单于王庭的,她并不想逃,也没打算再偷偷潜来。
走到庭帐前,安阳眼前的黑布才被拿掉,眼睛得以重见光明,安阳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座富丽堂皇的帐篷,轻轻呼了口气,穆长峤的声音恰好在她耳边响起:“别担心,我就在你旁边。”
安阳回头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你还是保护好自己吧。”
穆长峤看着她,正打算再提醒什么,里面传来声音:“请安阳郡主进来。”
安阳便自顾自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穆长峤只好连忙跟上。
安阳努力让自己显得并不慌张地走进来,单于庭帐中除了一早进来通报他们的到来的吉努,两边都坐满了腰间别着弯刀的突厥人,见到安阳走进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最多的还是仇恨,安阳甚至能感觉到他们手中的弯刀在蠢蠢欲动,她努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去看,不去在意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那个大剌剌地坐在虎皮座椅上的男子向着前面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安阳站定,微微弯腰同时拱手:“安阳见过伊稚斜单于。”她行的是汉人之礼,坐下的众人已经蠢蠢欲动,前面的人也并没有说让她起,安阳只能弯着腰,忐忑不安地等着,许久之后终于听到一道浑厚粗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起。”
安阳这才起身,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故意释放威压的人,丝毫不示弱,直直地看着他。
伊稚斜,突厥单于,继位不过一年,老单于一共十三子,他在一众人中厮杀胜出,成功坐上单于之位,传闻此人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一继位就将自己其余十二个兄弟全部亲手杀死,面对这样一个人,要说安阳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好在她并不怕死,要让一个不怕死的人害怕,伊稚斜发现自己第一次失手了,他已经故意释放了气势和威压,在他没有表态之前,在座的众人对这位定远侯的女儿可是虎视眈眈,满屋子的人盯着她,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竟然没有半点退缩和害怕的表现,她站在下方,脊背笔直,目光坦荡地看着自己,许久,伊稚斜忽然哈哈大笑:“好,不亏是定远侯的女儿,赐座。”
安阳这才微微弯腰道谢:“多谢单于。”
她走到旁边的位子上刚打算坐下就听到单于指着穆长峤问:“你又是谁?”
安阳迅速看了一眼吉努,瞬间明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说明穆长峤的身份,安阳立马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伊稚斜说到:“他是我带来的,谋士。”
伊稚斜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穆长峤,一身布衣,往那里一站满身贵气浑然天成,这样的人竟然是一个小小谋士,他看向安阳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安阳迎着那双一蓝一黑的眼睛看过去,坦荡而坚定,他最终看了一眼穆长峤,算是默认了安阳的解释。
穆长峤走到安阳身边才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主动帮他隐瞒身份,安阳知道他会疑惑,可是她自始至终再也没有与穆长峤对视,她说过,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不缺一个郡主,却需要一个好皇帝,一个心中装着天下百姓的皇帝,所以她可以死,但是他不能死。
“安阳郡主想必知道我们与西北军之间有血海深仇,还敢孤身一人前来,想必是有隐情?”伊稚斜在安阳落座后便看着她问到。
安阳微微颔首:“是。我此番前来,是想与单于合作。”
伊稚斜看着她,似乎觉得她十分好笑一般嘴角带了嘲讽的笑意:“郡主打算怎么合作?”
“你们之所以屡屡骚扰我朝边境,不过是因为水草短缺,人与马皆需要粮食而已,我给你西北三座城池,并且保证你们可以永久居住在那里,单于觉得这个买卖可还值得考虑?”
伊稚斜看着她,似乎觉得她在说什么笑话,许久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在座的诸位也跟着笑起来,似乎在嘲讽安阳一个小丫头信口开河,安阳也不多做辩解,便由着他们笑,只是定定地看着伊稚斜,等到他终于停止了笑,带着探究地看着安阳,她才看着他笑了笑朗声说道:“单于若是笑够了,我便继续说,若是诸位还想再笑,我便等会儿再说。”
她这是明目张胆地嘲讽在座的诸位,连带着伊稚斜单于,只是他看着安阳,轻笑了一声却没有生气,只是看着她淡淡地说到:“定远侯一辈子都在跟我们打仗,他一手建立西北军就守在玉门关外,你,安阳郡主,定远侯的女儿,今日跑到我面前说要给我三座城池,你觉得我们该相信你?”
他不相信自己,安阳也并不着急,他说得对,父亲一辈子都在为保家卫国而战,玉门关内是他的家,他的国,玉门关外的百姓就是他的敌人,她不知道父亲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是将他们单纯地当作敌人,还是有一瞬间会记起他们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只不过不巧,他们生在了关外。
“既然单于也记得西北军乃是我父亲一手建立,自然也知道,西北军从来只听命于一个人,那就是他们的首领。”
“可是现在的首领已经不是定远侯了。”伊稚斜看着她淡淡地提醒,到目前为止,在他眼中,安阳顶多算是个勇气可嘉的小丫头而已,她方才说的话也不过是搏在座的诸位哈哈一笑,没有人会把她方才说的话当真。
除了穆长峤,他在安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惊讶地看着她,却又在转瞬之间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他对自己的轻视,只是安阳也并不介意,只是提醒他:““定远侯余威仍在,而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伊稚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问:“那又如何?难道你能带着西北军上阵杀敌?”
“不能。”安阳干脆地回答他,在他想要大笑嘲讽她的时候,她继续说到:“但是我可以将他们带离西北。”
伊稚斜的笑声消失在嘴边,他终于稍微坐直了身子,看向安阳的时候也不再是戏谑的眼神,难得有了些认真,看着下面站着的小小的身影,伊稚斜忍不住问:‘你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与西北军交手不知多少次,可是没有一次讨到便宜,每次南下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即便是定远侯死后,只要西北军还在,他们就永远不可能跨过玉门关,可是方才小丫头说得对,他们之所以屡败屡战,明知道西北军如铁桶一般守着玉门关还要冒着风险南下,无非是因为南下至少还有一线生的希望,若是留在原地,风沙一起,水草全部断绝,无论是人还是牲畜,谁也别想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