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更新(1 / 2)
最后掌门到了,便驱散了所有弟子,几位师长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崇玄门规第一条,便是禁止私斗,因私斗伤同门者,逐出师门。
现在楚昭华是没被伤到,可如果换了旁的什么人,那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如果被这种细铁针刺入胸口,就会造成内脏出血,因为铁针纤细,只会留下几个细小的红点,一时半会还很难找到原因,这弟子不死也得废了。
梁越陵在这之后一口咬死楚昭华用暗招伤他,这伤害同门者分明就是她才对,还非要掌门来亲自检查。
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别说暗招伤人,他全身上下除了腹部的淤青,就连一个红印子都没。而那块淤青经查实,还是因为他领着人去群殴李毓才造成的。
玄修长老暴怒,一力主张废掉武功后让梁家领回家去。
梁家在西唐只能算是小富,权却是没有的,唯一有些棘手的是跟梁家结了姻亲的陈家。最后还是崇玄掌门敲定,先通知梁家来人,再公布惩罚,就算梁家想要保他,也能让他们无话可说。
而对于楚昭华来说,她根本不怎么关心梁越陵会有什么下场,又或者是梁家会不会找她的麻烦,就算在现实中,这两者都没有好下场,可现在是在幻境中,就算再杀他们第二次,她也是兴致缺缺。
过了两日,轮到她下山采买。采买其实很简单,按照上个月的米油布料的消耗量预定这个月的,付完定金后,到时商户会把东西送上山去,接受和清点货品的则是专门做这些杂物的知客弟子。
她定好了货品,正看到镇上那百年老字号的酒家正在排队,现在正是槐花糕上市的季节,酒家的槐花糕清香扑鼻,口感软糯,引得远远近近的百姓前来购买,一到饭点,那队伍便长长地排出去,队尾一直拖到街角。
她看时间还早,就排队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槐花糕,还打包了一份香酥鸭。她揣着槐花糕和香酥鸭的纸包,飞快地往回赶,等过了山门,纸包里的吃食都还是热乎乎的。她同值守山门的师兄打了声招呼,就听过林衍之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我才听人说这个月下山采买的人是你,你这次回来倒是比从前晚了。”
因为那家酒家的队伍实在太长了。她又不能仗着自己武功好就去插队,还不是要老老实水从最末排起?
林衍之道:“师父同我说,梁师弟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处置,等过几日梁家人到了才给你一个公道。”
公道这种东西,只有自己亲自去讨,才是真正的公道。
她并不在意掌门最后会怎么处理,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会有办法的:“听凭师长吩咐就是了,我是无所谓的。”
林衍之侧过头看了她一阵:“……你这几日变化倒是很大。”
从前楚昭华有多勤于练剑,现在就有多偷懒,他甚至还看到她打坐到睡着的。其实这样的变化也很简单,她现在是在幻境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就算她勤学苦练最后练成天下第一,那也是一场虚幻罢了。
“一切随缘,再说了,就算从前我练得这么辛苦,不也还赢不了你嘛?”
林衍之看着她,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闻起来很香啊。”
“是镇上凉城酒家的槐花糕和香酥鸭,槐花糕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有的卖。”
香酥鸭是凉城酒家的招牌菜,槐花糕更是应季的糕点,他早听几个师弟说排队都要排上至少半个时辰,在他印象中,楚昭华从来就不是那种在意口腹之欲的人,她宁可练剑半个时辰,也不愿意去排队,觉得那纯粹就是虚度时光。他感叹道:“是买给小叶子的吧?我都觉得有点嫉妒了,怎么没有人愿意替我排队。”
楚昭华拍了拍他的肩:“你不用嫉妒,因为我不是买给她的。”
“……嗯?”林衍之愣了一下,“不是她……是谁?”
他突然觉得这几天来他觉得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点并非错觉,她从前除了他和萧叶并没有什么说得来的朋友,再加上总是板着一张秀丽的面孔,实在是不如萧叶来得讨喜,可他突然得知她有了新朋友,这滋味就有点百爪挠心般难受了。
人总是多少会有点劣根性。当初仰慕你的人突然转变得十分干脆,总是忍不住会去想,那个人真的有这么好吗?这才多久,就好过了他们多年的情谊。
林衍之承认,他不过也只是个俗人。
楚昭华道:“是李毓呢。他是对我没什么遐思,不过林师兄会帮我的吧?”
就算中午的菜里根本没有酸甜口味,他却觉得心里有点发酸了。
楚昭华在山上适合练功的地方找了一圈,在瀑布下找到了李毓。他盘腿坐在瀑布下面,任由上方的水流冲刷下来,一遍遍地击打在他的肩上,而他岿然不动。
她托着腮看了一会儿,才见李毓从水潭里淌水出来。前几天还下过一场大雨,现在的水流是最大的,直接从高处奔流下来,击打在人身上,其实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还不如用沙袋负重来得安全。
她坐在水潭边上,朝他招招手:“你累不累?”
李毓气息急促,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跳上水潭后就靠在一块岩石上。但是他的眼神分明就写着四个不客气的大字“你来干嘛”
楚昭华笑眯眯的:“我来给你送吃的。我今天下山采买,镇子上的槐花都开了,槐花开时,便是吃槐花糕的时节,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
她打开其中一个油纸包,递到他面前。槐花糕还没有冷透,蓦地打开,的确是有股花朵的清香,和醍醐还有蜂蜜香甜的滋味结合在一起,倒是十分的诱人。可更诱人的却是她托着油纸包的手,手指素白纤细,小指微微蜷缩,指尾上还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李毓呵了一声,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糕点,而是反问:“为什么要送槐花糕给我?”
按照她一向来的做法,就算买了点心,也应当是送给林衍之的,最后全部进了萧叶的肚子里。
楚昭华捻起一块槐花糕,送到他的嘴边:“你真的不尝一尝吗?这都还是热的呢。”
他又看了看她举着糕点的手指,楚昭华立刻道:“我的手是干净的,刚才就在水潭里洗过了!”
李毓一脸勉强地接过了槐花糕,咬了一口。
他吃相很斯文,细嚼慢咽,待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开口说话:“吃过了,就是普通的家常点心,没什么特别的。”
少年时候的李毓还有点别扭,嘴又特别硬,若是换成从前,她是喜欢林衍之那种成熟温柔型的,可是现在却觉得少年李毓还挺可爱的。她把装槐花糕的油纸包放在膝上,又拆开了另一只装香酥鸭的:“那再尝尝这个?”
李毓只觉得见了鬼了,他又不是傻子,现在她那么明显地在向他献殷勤,他怎么会完全感觉不到:“……你这是想做什么?”
楚昭华心中暗笑,可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我没有想做什么啊,我就是请你吃东西。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东西?”
她抬起睫毛,还有点含羞带怯:“因为,我突然觉得我特别的倾慕你。”
李毓吓了一跳,一张脸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忙不迭离得她更远了一些:“你……你还要不要脸?这样的话怎么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口?”
楚昭华心里早就笑翻了,便抬起头笑吟吟道:“为什么就不能说出口?孟子都说,知好色,则慕少艾,我便是说了又怎么样?”
“你还敢说这句话--”李毓这下连整个人都红了,就像刚从蒸笼里蒸熟了似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矜持?”
虽然她调戏不到成年的李毓,可是现在的少年却可以随便欺负。她露出超级委屈的表情:“太矜持的话,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呢?”
“……我先走了!”李毓没再看她一眼,匆匆地穿着身上这身湿衣服便跑开了。楚昭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她把剩下的吃食又重新包起来,带回女弟子宿,分给了同门师妹们。同门师妹们吃人嘴短,便围在她身边想跟她聊会天,可天知道这位“小师姐”最喜欢什么样的聊天话题,只好聊起了练剑的心得,谁知道楚昭华一点都不藏私,有什么说什么,说到兴头上,还跳起来折了一枝槐花,兴致勃勃地比划了一番。
她态度随和,师妹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开始跟她聊些别的话题。
“不知道掌门师叔最后会怎么处置梁越陵,这事啊,可大可小,换成我们,估计就只有逐出师门一条路可走了,可要是梁家非要保他,谁知道会怎么样?”
楚昭华道:“林师兄说,要等梁家人到了,再处置。”
“小师姐,你不知道梁越陵这人有多讨厌,自己拉帮结派,仗着人多欺负人……”
“可不是,我看他这回真是活该。”
“还不是咱们小师姐这块铁板太硬,他怎么都踢不动吗?小师姐,你那天的剑法演示得太漂亮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这么简单的剑法还能使成这样。”
“我那天亲眼看到他叫了几个人来群殴一个师弟,”楚昭华义愤填膺,“所以我才要他好看!”
“还有那个总是跟他混在一块,叫什么王翰的,上回说他看上小岚了,非要小岚同他好,不然就要找她的麻烦,小岚哭得眼睛都肿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林师兄长得这么好看,人又这么温柔,瞎了眼的才会喜欢他们吧!”
楚昭华道:“他们来欺负人,为什么不直接打回去?”
“……”众人语塞。
不管打不打得过,这不是第一反应绝对不会先用暴力解决问题吧?
再说男弟子和女弟子到了一定年纪,不管是力量还是体力的差距都只会越拉越大,像楚昭华这样的人才当真是凤毛麟角。
“怕什么?打不过就来找我啊,”她一拍桌子,“也不能只是我们自己吃闷亏。”
等到萧叶回来,女弟子宿的茶话会已经开完了,槐花糕连半块都没剩下,香酥鸭只剩下一个鸭屁股,而楚昭华被众星拱月,这满院子叽叽喳喳的声响完全撼动了她的认知和三观:楚师姐买了吃食,竟然一点都没有留给她。楚师姐在和大家聊天,完全没有因为被打扰了练功而把众位姐妹打飞。不管曾经喜欢或是不喜欢楚师姐的师姐们,都纷纷围着她。
苍天啊大地啊,她的眼睛是不是坏掉了?
她一点都不好了,回到房间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留吃的……别人都吃了,就是我没有……为什么,为什么……”
梁家今日就到。
这是林衍之提早告之她的消息,本来首席弟子们都应当在待客的别院迎接贵客,可考虑到这件事和楚昭华有些牵扯,便只让林衍之一人和知客弟子去山门接人。
幻景阵其实挺有意思的,即使有些事的发展已经超脱了记忆,但它还会自我补足剩下的部分,让一件事情按照常理继续发展下去。
比如她在过去没有去管梁越陵是不是仗着人多去欺凌同门,只是知道有这样的事,但是她现在不但亲眼看见了,还插手其中,整件事的走向就和记忆中的那部分完全不同,再引导出一个个新的场景。
现在掌门和师父都摆明了态度想让她不要在掺和进梁越陵这件事,反而显得她最是游手好闲,梁家虽然不是什么门阀世家、高门大户,可到底也不是她这样无父无母又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孤女能够一力抗衡的,所以现在就要把她从这件事上尽量摘出去。
她可不觉得掌门师叔这样做,梁家就会放过自己,但是不放过又如何?她又不怕他们,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她也未必就会有什么损伤。
“喂。”正当她游魂一样在楼观山上乱走,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
这样没大没小喊她“喂”的人,就只有李毓了。她记得从前自己还大动肝火教训过他一顿,结果李毓虽也跟着叫师姐了,但是那声师姐怎么听怎么都别有意味。现在她不会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挑衅,也不会无端端地朝他发火,谁知道他却越来越不客气了。
楚昭华脚步一顿,就像没听到一般。
只听身后有脚步声追了上来,李毓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道:“你是没听到,还是故意的?”
她侧了侧头:“有事?”
她这副态度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李毓轻咳一声,把一个笔搁塞到她的手里:“给你的。”
笔搁是碧玉雕刻的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猫,小猫脚下还踩着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枝。她看到那只小猫,就想到她之前当猫的日子,不由脸色又发黑了;可很快又想到在太子府上那场赏花宴,太子李疏拿着一只沉甸甸的镇纸特虚伪地说是他的心爱之物,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随身带着,转眼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她这样多变的态度明显让李毓误会了,他恼羞成怒道:“不要就还给我--不对,直接扔了就是!”他本来就正是变声期的时候,平时说话都尽量沉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倒不怪异,可是现在一着急,竟是破了音。
楚昭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把握着笔搁的手负在身后:“你送给我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保存了,怎么可能扔掉?”
李毓本来见她又笑,脸色也沉了下来,现在又听她说会好好保存,脸色稍霁,轻咳道:“总之,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样我都不管。”
楚昭华倒不知道他在崇玄时候这么可爱,脸上的笑容便更盛了:“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你上次请我吃槐花糕,自然是要回礼。”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吗,我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
“我没这个意思!”李毓被呛到了,“你不要胡思乱想,这就是普通的回礼,你到底还是不是女孩子,怎么这样轻浮?”
西唐的民风是开放,但是也没开放到女子可以当着心仪之人的面直抒衷情,更何况私下交换定情信物,这根本就不合礼数。
楚昭华分外失落地哦了一声,突然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的双膝,一声不吭地用一头青黛的长发对着他。李毓本来想走,可到底还是没真的迈出去那一步,试探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长发,触摸到了满手丝绸般柔顺的发丝:“喂,你不用这样吧……”
楚昭华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避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