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斩(1 / 2)
国子监位于与皇城相邻的务本坊,与永和坊相隔大半个城邦,驾牛车前往需得一个时辰。胥姜没去过国子监,可楼云春却十分熟悉,一来是由于楼敬在礼部任员外郎一职,辅助礼部侍郎主理科考,便必然与国子监多有来往,二来是因为楼云春曾经也是国子监的生徒。
“难怪楼先生与杜、袁二位先生交好,竟是这么个缘故。”胥姜好奇道:“那你入国子监主的是那科?”
“律学。”
“参加春闱考的又是哪科?”
“进士。”见胥姜还要问,楼云春便主动答道:“一甲第三,探花。”
进士及第。料定他的名次不会差,胥姜却还是被惊到,随即挑着声儿诙谐道:“原来是探花郎呀。”
楼云春勾起嘴角,却被胥姜抓个正着,便心想着这人正得意呢。又暗忖原来他也有炫耀的心思,还以为真是个不动如山,无欲无求呆木头。
随后又有些好奇,“以你之才竟只摘得探花,那状元与榜眼又是何方神圣?”
楼云春道:“状元为洛阳董寿,榜眼为齐州刘延年。”
刘延年胥姜倒是听过,颇有诗才,不过这董寿倒是未曾听闻,不过想来能蟾宫折桂的,定为不世奇才。
“董寿如今为西台侍郎,刘延年为尚书右丞。”此二人都是宰相之才,国之栋梁,前途无量。
楼云春所任职的大理寺少卿,通常辅佐大理寺卿掌管刑狱,复审各地方官员呈报上来的案件,以避免错假冤案,亦为朝廷十分看重的官职。
圣人将楼云春那届的一甲三名皆安插如此关节,想来也是用心良苦。
“到了。”
“竟这么快?”
每每听楼云春讲这些朝堂之事,都让胥姜觉得光阴转眼即逝,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抬眼望去,只见朱墙撼地,龙檐飞天,一道巍峨楼门矗立在胥姜面前,楼门上端着一块庄严地牌匾,上书‘国子监’三个大字。
两人下车,皆正了正衣冠,方才步行进入大门。
“国子监分五厅六堂,掌管所有生徒教学事宜,我们要去的便是五厅中的典籍厅。”楼云春指着东南角一座厅引胥姜去看,“便是那处。”
“瞧着让你来是来对了。”胥姜冲楼云春一笑,“若是我自个来,定似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打转。”
楼云春又是一笑。
此时辰时刚过,已陆续有生徒前往各厅堂,皆步履匆匆,想是赶时候去上课。
二人正拐入西南街道,迎面走来一男子,年龄约三十上下,一见胥姜与楼云春便快步上前,先是对楼云春作礼,“小楼大人好。”随后朝胥姜问道:“这位便是胥娘子吧?”
胥姜忙作礼答道:“正是。”
楼云春介绍道:“这是宋学录。”
宋学录忙表明来意,“我是杜司业安排来接应你的。”
胥姜又作一礼,“有劳学录了。”
“胥娘子客气。”他温和地笑了笑,随后看了楼云春一眼,略带恭谨道:“小楼大人回国子监所为何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
“我送她来。”楼云春语气淡然。
那宋学录先是一愣,随后尴尬一笑,心道:早说有楼云春相陪,也好省他一番事呀。他暗自打量胥姜与楼云春,一时摸不准二人是何关系,最后只请道:“两位这边走。”
三人无话,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抵达典籍厅。牛车停在路旁,离典籍厅还有些距离,那宋学录让二人原地稍后,随即往厅里去叫人来搬书。
来搬书的大多是生徒,手脚勤快,又不多话,只偶尔好奇打量胥姜几眼,一碰到楼云春的目光又瑟缩,抱着书飞快跑走了。
很快诗册便被搬空,那宋学录命一名生徒替他们牵牛,随后将二人引至厅内。
典籍厅很大,若要对比,比胥姜那小书肆大五倍有余,四面皆置书架,分门别类地陈列着各种典籍,其余陈设亦典丽古朴、端正大气。
正对厅门,有一方书案,两侧设桌椅,想是宴客之用。
“二位稍坐,我已差人去请主簿。”宋学录请二人入座,随后又给二人奉来茶。
胥姜尝了一口,香气馥郁,余韵悠长,是敬亭绿雪。此茶叶上覆有白毫,冲泡之时白毫翻滚,如雪飞舞,因此而得名。
她忍不住多喝两口,一是因为口渴,二是因为茶贵。
楼云春问道:“喜欢这味茶?”
胥姜摇头,相较起来她更喜爱碧潭飘雪,更为清香,“此茶名贵,多喝两口不亏。”
楼云春不禁一笑,胥姜替他记着遭数,三次了。
刚好一盏茶功夫,宋学录携一人进门,胥姜和楼云春起身相迎。宋学录身旁那人年龄瞧着与杜回相仿,气质却要比杜回亲和许多。
“照月也来了。”他先同楼云春互相见礼,随后又冲胥姜道:“胥娘子,幸会。”
楼云春道:“这位是谢主簿。”
胥姜赶紧作礼,“胥姜见过大人。”
谢主簿笑道:“不必多礼。”接着又说:“我看过你刊印的《蒙学新集》,很是不错,杜回时常将你挂在嘴上,教我们好奇得不得了。设想着是何等人物能有此才,今日一见,竟如此年轻,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先生谬赞,没那么好。”胥姜被夸得不好意思。
“无需妄自菲薄,能入杜回眼里的绝非凡俗之辈。”谢主簿佯怒,“且你那版《蒙学新集》经我们几位主簿校勘,你若说它不好,岂不是拐着弯说咱们眼拙?”
“岂敢,岂敢。”胥姜赔笑。
不过逗逗后辈罢了,谢主簿见势便收,随即与胥姜一同将诗集点了数,签了契书,此事便了了。
胥姜将契书妥帖收好,又向谢主簿和宋学录道谢,“深谢二位大人。”
谢主簿笑着摆摆手,随后对一旁的楼云春道:“照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要去瞧瞧师弟们?”
“不了,过会儿要去大理寺。”
“那你回来作甚?”
宋学录与他耳语,他才恍然大悟,目光在楼、胥二人之间打转。
胥姜被他看得脸发烧,便辞道:“方才听到钟声,想来是生徒们该上课了,便不耽搁二位大人了,告辞。”
谢主簿也不强留,将二人送出厅外,对胥姜叮嘱道:“月底拿契书来清账,可记住了。”
胥姜冲他做礼,“省得的。”
胥姜揣着轻飘飘的契书,扶着空荡荡的车斗,出了国子监,心却满满当当的。她拍拍怀里的契书,心头暗道,自此,她才算是真正跨进这京城的坟典行了。
楼云春提醒道:“上车吧,该回去了。”
胥姜冲他一笑,随后扶着车斗一跳,躺了进去。
“回去咯。”
楼云春含笑看着她。
胥姜拿手指冲他比划,“四次了。”
“什么?”
“今日你笑了四次。”
楼云春有些脸热,只对她说了句,“躺好。”便坐到前头,为她赶牛驱车。
胥姜遥望着逐渐远去的国子监,这座京城最高学府,只觉其气浩然,其势恢弘,犹如天壁,缀满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