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只能仰望,也只敢仰望(2 / 2)
吉祥说:“没人让你走。”
“那你呢?”元宝忽然擦着脸重新走到吉祥面前,他难得不苟言笑,而是神色认真地看着他,“你会走吗?”
吉祥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把落在书上的视线移到元宝的脸上,开口:“只要少爷和姑娘需要,我永远都会在。”见元宝拧着眉,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吉祥放下手里的书本目光沉静而又认真地看着元宝又说了一句,“我知道谁是我的主子,也知道谁给了我们如今的身份和体面。”
“无论以后我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把我的一生效忠给他们。”
桌旁灯花轻轻跳动,半明半灭间,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认真,元宝看着看着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没再说话。
他就是怕他哥跟有些人一样忘恩负义,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心里放心了,元宝又变成从前的样子,他嘿嘿笑道:“其实你当官也挺好的,那以后我就有个当官的哥哥了,那岂不是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想到什么忽然睁大眼睛。
吉祥看他这个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没长大,知道的只有那一点吃的,不过这样也好,能一直这样长不大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元宝嘀咕着去洗脚睡觉了,睡前打着哈欠叮嘱吉祥早点睡。
吉祥答应了,但还是又看了小半个时辰才准备熄灯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看着窗外那轮明月,月满如盘,他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姑娘那日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圆月夜。
那时他才刚进府不久。
懵里懵懂的,连路都认不清,有一回他给人跑腿,回去的时候就找不到路了,那时路上也没其他人,他只能循着记忆去找,可他越走越远,两边的风景也变得越来越陌生,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还听到一声训斥,“大胆,你是哪里来的,竟敢擅闯姑娘的院子!”
吉祥没见过姑娘,但他听王妈妈说过,他知道自从老夫人仙逝之后,府里就由姑娘一人打理着。
对于当时的吉祥而言,姑娘就是他最大的主子。
他这一条命都系在姑娘一个人的身上,他那时怕得不行,吓得当场就跪下了。
他以为自己这样冲撞了姑娘必定少不了一顿责罚,可想象中的责罚并没有到来,反而是那几个要来拿他的婆子被人喊住了。
“好了,看年纪应该是新进府的,估计是走错路了。”
那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灵动悦耳,迄今为止都无人能够超越,他小的时候怯懦软弱,那时却破天荒的想去看看这样声音的主人应该长成什么样,可他不敢,他只能垂着眼睛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裙,上面绣着漂亮的蝴蝶和牡丹。
她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声音虽然稚嫩却有着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派个人把他送回去吧。”
后来他跟着人离开,隔着远远一片花木,终于看到了一张如银月般好看的脸。
柳眉杏目。
眉宇之间却藏着轻愁。
她也看到了他,却没有训斥他,她只是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去望头顶高悬的那轮明月,可他的心跳却在她看过来的那刹那如惊雷一般轰然作响。
他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了仙女。
可仙女就是仙女,他只能仰望,也只敢仰望。
吉祥笑着阖目,他在元宝如惊雷般的打鼾声中一点点进入睡眠。
……
万籁俱寂。
天地仿佛都变得安静了。
可裴郁却还未曾入睡,屋中烛火燃烧的蜡油都已经在烛台上堆成厚厚的烛花了,裴郁拿着小板凳坐着,一边默背刚才看过的课文一边拿草编织着东西,一心二用,竟也完成得很好。
他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不仅仅是为了马上到来的秋闱,秋闱之后无论能不能取得名次,这地方他恐怕都待不了太长的时间了,他得趁早搬出去。
樊自清那边倒是早就跟他提过可以住到药堂或者他那边去,他给拒绝了。
他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好意,无论有没有原因,因此裴郁如今除了每晚上去西街给人写信、读信之外,他白日还会去山上采草药进行贩卖,空闲的时间还会用草编织一些蜻蜓、蝴蝶、仙鹤、锦鸡等物件……
裴郁聪明,手也巧。
没人教他,许多东西,他都是看别人怎么做然后自己研究学会的。
这用草编物件就是他以前在西街从一个老人那边学来的,他手巧、想法也多,后来看古书还学了不少老人都不会的形状,孔雀、龙、凤凰……这些罕见特殊的东西总能在他的手下栩栩如生的出现。
裴郁无意与老人争抢生意。
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摘完草药,或是放在药堂进行贩卖,或是自己随便找块地方售卖。
这东西比写信挣钱,还用不着耗费什么东西,唯一用得着的东西也不用花钱,摘草药的时候在山上随便摘一把就是。
除了这些。
裴郁还做过木工、扎过灯笼。
这十余年,他靠自己长大的年岁里,他曾做过许多东西,他就是靠着这些东西养大了自己。
裴郁并不觉得累,他已经习惯了,只是偶尔停下来喝茶歇息松口气的时候,目光落在被他高高奉在书桌上的那只香囊时,他才会短暂地出会神,去想她究竟为何要派人保护他。
外面传来梆梆梆梆的声音。
已经过了三更天,快丑时了,竹篓里最后几根草也被他用完了。
裴郁把编织的最后一只兔子放在那一堆物件里面,这才反手按压着脖子站了起来。
坐的时间太久,腰酸背痛,眼睛也变得有些干涩了,裴郁起身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打算去洗漱一番就睡觉,等洗漱完回来,他又把东西收拾了一通,要熄灭蜡烛的时候,他的余光忽然瞥见桌旁那只香囊,犹豫了一会,裴郁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放回到盒子里,而是伸手拿过那只香囊轻轻握于自己掌心之中,然后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
静气宁神的草药香在他鼻尖萦绕。
窗外月亮都困了,躲在云层之中不肯出来,而裴郁侧卧在床上,面朝那只香囊,黑眸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合上眼睛步入睡眠。
这一夜。
向来被噩梦缠绕的裴郁也终于变得祥和平静起来,难得酣睡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