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梦的尾声(2 / 2)
此刻的顾漠北变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他缓缓抚摸着怀中千寻的皮毛,狭长的双眼中带着些微犀利和柔和的神采。
他端坐在楚怀云的对面,姿势优雅从容,倒像是一位贵妇人。
楚怀云仔细地瞧着对方,沉默了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道:“你……是谁?”
“顾漠北”缓缓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对上楚怀云的目光道:“你真聪明。认识一下吧,我叫离歌。”
“离歌……”楚怀云顿了顿。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没猜错的话,顾漠北有精神分裂,而这个是他的另一重人格。
“别害怕。”离歌唇角勾起一抹妩媚的弧度,千寻自觉地跳到了一边。
“他”站起身,点燃了他们面前熄灭了许久的篝火。
盈盈火光映照着离歌流畅的下颌。
楚怀云动了动冰冷的手脚,奇怪的是,即便篝火已经被燃起,自己却仍是觉得寒冷。
与梦里的那种感觉如出一辙。
“我记得顾漠北是没有异能的。”楚怀云望着面前跃动的火焰,拢了拢衣领。
离歌挑了挑焰心,神情慵懒道:“他是没有,但是我有啊。“
”他们人呢?“楚怀云望着自己身边空空荡荡的座椅。
离歌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淡淡道:”是啊……人呢?“
楚怀云被他这副奇怪的语气和神态弄得疑惑不解。
但一想到对方精神分裂,似乎一切又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楚怀云薄唇紧抿,不再言语。
火焰在面前“劈里啪啦”作响,他们谁也不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离歌开口了。
他的双眼望着篝火微微出神:“我第一次见漠北的时候,他蜷缩成了一团,缩在角落里……”
耳边是男人刺耳的谩骂。
拳脚一下又一下地挥向他并不健康甚至于孱弱的身体。
那个施暴的人半张脸隐没在灯光的背面,看不清脸。
顾漠北不哭也不闹,他就像是供人泄愤的沙袋,没有痛觉,没有灵魂。
顾漠北的母亲嫁给了这个高大的男人。
一开始,男人事业有成,两人也夫妻恩爱。男人对顾漠北虽然不是很喜欢,但相处起来也不像现在这样残暴。
后来,男人破产,整天在家里酗酒,还开始动手。
母亲受不了这个男人,留了一张纸条就离开了。
男人把愤怒牵连到了顾漠北的身上。
那一天,顾漠北被打断了一条腿,离歌也诞生了。
顾漠北瘸着腿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攒了很久的钱被自己的母亲拿走了。
母亲留了一张纸条,说以后会把钱还回来。
过了一年,母亲确实还钱了,但她却直接把钱打到了继父的账上。
那个男人甚至不让自己读书,也不给自己交学费。
顾漠北靠着奖学金一直维持着生计,有的时候,一包两块钱的榨菜他可以吃一周。
哥哥和父亲在别的城市,他根本没钱去找他们。
每一次他攒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太忙了,说不了多少就把电话挂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时候会尿失禁。路上走着走着就会尿裤子。
他开始查阅文献,这才明白,他似乎病了。
一种精神病。
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躯体症状。
后来有一天,他坐在屋子里读书,却发现纸上那些曾经熟悉的字眼变得跳跃且陌生。
他似乎得了阅读障碍。
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分崩离析了。
书,是他唯一的支柱。
可现在,他似乎连这个最重要的东西都失去了。
兵荒马乱之中他颤抖着拨打了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号码。
三声“嘀嘀”声响过之后,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了熟悉却有些疲倦的声音:“喂。”
顾漠北的手捏紧了电话,他想要说好多,可那些字眼到了嘴边却全部成了眼底酝酿的水汽。
委屈、苦涩、害怕……他说不出口。
最后,他近乎哽咽着低低喊了一声:“哥……”
可是没等他再说些什么,顾城阳不耐烦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他的语气里满是斥责:“顾漠北,你闹够了没有?现在几点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总是来找我发疯,半夜三更打电话,像话吗?
你该长大了,而不是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我最近很忙,没什么事情的话,别来打扰我了。”
说完,就想也没想地挂断了电话。
顾漠北愣怔地听着耳边的“嘀嘀”声,泪无声滑落,顺着下巴坠落进了那蛰伏已久的、吃人的血盆大口之中。
夜晚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风变得刺骨,宁静的街道变得无望而漫长,就连拼命工作的路灯,都像是狰狞的白鬼嘲笑着他。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望着身边的桥,在心底突然问离歌道:我该怎么办?
离歌说:如果太累了,不想继续了,其实也没关系的。
离歌知道,他撑不住了。
不等离歌说完,顾漠北的身体就先一步跳了下去。
但不幸的是,他最后被救回来了。
再后来,他遇到了千寻,有了牵挂。
他觉得,自己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比那个家暴男死得早。
他很聪明,他开始训练自己,并且设计出了专门针对阅读障碍患者的阅读器。
就这样,在训练和机器的相辅相成之下,他再一次拥有了阅读的能力。
他找到了男人放钱的地方,然后将那些钱全部拿走,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和千寻,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们从潮湿的地下室,到设施老旧的低矮平房,再到后来逐渐变好的公寓……
“你看,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离歌轻声道。
楚怀云望着敛眸看不出眼底神色的离歌,她问道:“真的在变好吗?伤口会愈合,可疤痕却依然会存在。”
离歌默了默,很久没有说话。
在离歌的那段描述里,离歌似乎没怎么出现。
楚怀云好奇:“离歌,你是顾漠北的谁呢?”
“父母、家人、朋友……我可以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陪伴他。”
“你为什么要特地来和我说这些呢?”
“我的存在是为了守护顾漠北,我要确保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不会伤害他。”
楚怀云明白了,原来刚才的梦境全部都是试探。
楚怀云又问:“是不是我选择了牺牲那位母亲,我就再也无法突破那一层梦境了?”
离歌浅笑着摇了摇脑袋:“我并没有准备杀死你们。只是好奇,你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罢了。”
“赵萱也是你捣的鬼吗?”
离歌抬眸,认真地望向楚怀云,不置可否:“楚怀云,顾漠北和我说,他挺喜欢你的。
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难怪顾城阳也对你青眼有加。
你知道吗,哪怕在研究所里,顾漠北再优秀,他也还是会被孤立。
如果不是还有利用的价值,他早就像是机器上没用的零部件被丢掉了。
漠北他不坏,也好可怜。
我总看着他埋在那些冷冰冰的物件里面研究东西,一整天都不知道吃饭、说话。
身体这么差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够了,我不想听这么多。”楚怀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离歌愣然地闭上了嘴。
楚怀云明白离歌说这么多是想要做什么。
无非就是希望自己以后把顾漠北当朋友,多照顾他一些,不要抛弃他。
可她又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不可能对着一个认识还不到两天的陌生人做出承诺。
“他不能一直依赖着别人。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没有谁比谁幸运。”楚怀云面无表情地起身,将眼前的篝火一脚踢翻。
和她猜想的一样,篝火没有熄灭,也没有顺着周围的一地干草蔓延。
“梦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