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1 / 2)
“怎么啦,生气了,害羞了?”闻逸站在树下抿着嘴笑,打量着受到风雨摧残后显得凌乱狼狈的爱人:“又不是我害你变得不好看,连我都不理了吗?”
闻逸耐心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托他上去的藤蔓垂下。
但是看在他的爱人被大雨浇了个透的份上,闻逸还是心疼他,宽容地决定不与他计较,自顾自地爬了上去为他修剪枝叶。
这都是他为了他的爱人自学的,而今已经很是熟练。
他含笑轻抚着他的枝干:“还赌气么?”
树没有回应他。
闻逸无奈又宠溺地笑了,闭眼倾身在树的主干上落下一吻:“你理理我……在我眼里你最好看了,什么时候都好看。说句话吧,嗯?”
他用自己柔嫩的鼻尖去轻轻磨蹭粗糙的树干,鼻子都有些泛红了,他却沉醉其中。
一分钟。
两分钟。
“阿樟?”
半个小时。
一天。
……
他的希望破灭了。
叔叔婶婶这些日子处于提心吊胆中,好在闻逸还算有分寸,九月份按时踏上了离家的火车。
“如果他醒来,婶婶,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定。”火车站,闻逸死死攥着手中的行李箱,眼中遍布的红血丝希冀似的放大,像是一张蛛网,网的婶婶几乎窒息。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一棵树不可能醒来,她也永远不能按他希望的那样,在某一天欢喜地给他带去好消息。
那就是一棵树啊,跟一根草、一块土、一座山一样没有感情,不会说话,闻逸所期待的,根本就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
婶婶想说,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但闻逸拒绝了,并且除了在提到那棵树的时候,他表现得一切正常。她老公试探性地指着路边一棵小草,问他有没有听到它在说话,闻逸只是瞟了一眼:“叔叔,我没疯。这棵草它不会说话。”
那他怎么就认定一棵树会说话呢?
婶婶不知道该怎么办。村里的人说这是中了邪,百年往上的树,都邪性,闻逸老往那边跑,这是被迷住了。
叔叔听了拿起火把就要烧了那个祸害。
闻逸却死死盯着那火光,扑上去竟是打算用手去抓住摇曳的火焰。吓得叔叔立刻把火把敲在地上按灭了。
“使不得,使不得。”村里的老人拦住他:“烧是没用的,那树长在地上的,只是它一部分的身体。真正的树,有一大半儿都埋在土里,那一半儿就是它的根。根长出去很远,覆盖了整座山,维持山的形状不塌。山神投桃报李,护着它的命脉。不但烧不死,惹怒了它,之后还要找上门来,而且更凶!”
“那怎么办?”叔叔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吸烟。
“送出去吧。”老人叹气:“树虽然邪性,但它们的法力走不远。它们的根覆盖到哪里,法力起作用的范围就在哪里。你们家娃娃不是要上大学了吗,是不是在外地?把他送走,送的远远的,过几年,应该就好了。”
叔叔唉声叹气。
最后也只能照办。
不然他本来是想要小逸休学一年,好好在家里休养休养的。学籍可以保留,明年再去上也不是来不及,他家小逸才十八岁,有的是时间。
“叔,我没事。”闻逸双手抱头:“高三一年我过得不容易,学校我不能不去。”
他现在的成绩也有他爱人一份,是他们两个共同努力的结果,他没有资格随便崩溃。
他叔叔婶婶顶着村里的闲言碎语把他供大,他如果拿不出成绩来封住那些人的嘴,就连还在上小学的闻蕊都得受他的连累。
闻逸搓了把脸:“那就这样,叔。我去上学,如果他醒过来,你们就告诉我。我……我等寒假或者暑假回来见他。”
所以闻逸告别了婶婶,登上了远行的火车,身后拖着长长的透明丝线,永远地连接着他和他的家乡。
一晃就是三年,闻逸从开始的不愿相信到独处时的反复崩溃。室友眼里闻逸是个阳光温和的帅气男孩,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却像是被岁月提早打磨过,成了一块在艳阳下熠熠生辉的璞玉,洗尽铅华,珠圆玉润。
如果不是一号床的杨振昊被女朋友放了鸽子提前回到寝室,他们永远不会发现那个蜷缩在被窝里无声大哭到痉挛的脆弱少年,是他们开朗温和的老二闻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