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花晴月(2 / 2)
花司杂的本名叫花晴月。
“花晴月,花晴月,”慕华璃喃喃,“花姐姐的名字可真是好听。”
是好听。如水似月般的名字,可自从嫁人以后,就成了柴花氏、花姑姑。
明珠蒙尘,也忘记了闺少女时同小姐妹一起上山许愿、对将来满满的期待。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许多愿望,几乎是上辈子的故事了。
“有如此好听的名字,不多叫叫多可惜啊?府中总是叫花姑姑,都把姐姐叫老了。那不如以后阿璃就叫你晴月姐姐吧?”
“小姐,我是府中下人,而小姐是将来夫人,此事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我早听说贺兰是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的。就这么叫,姐姐也叫我阿璃好了,以前京中亲友都这么叫。”
“亲友……”
花晴月望着眼前生动的少女,以及她背后山间景色。浅浅的霞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跳跃而下,如金色的涟漪般在空气中舞动,整个山谷都被点亮,就连雪中偶尔露出的枯草上的露珠都熠熠生辉。
如此美景,犹记当年少女时,每回上山,她都会沉浸其中。
可后来渐渐的,被囿于柴府和侯府两座宅子之间,全都忘却了。
直到此刻,时隔多年,山间美景终于重回眼底。
花司杂点点头,眼眶浅浅泛红。
……
慕华璃犹记两年前,她在洛州时也曾遇到过和花司杂处境相似的女子。
那是洛州一座有名茶庄的老板娘,名唤司姬,生得美貌且性子要强,却可怜早早没了丈夫。守着偌大茶庄,亦颇有本事自己经营一番事业,却常受当地男人骚扰觊觎、苦不堪言。
直到后来被欺负地太狠,司姬一咬牙攀上了当地豪强,从此才不再敢有人轻易招惹。
但背地里仍旧风言风语不断。自认良家的女子对其轻蔑鄙视不予理睬,觊觎她而不得的男子酸言酸语到处诋毁。
可实际上,无论是司姬还是花晴月,都绝非浮浪。
只是世道艰辛,难给无权无势的孤身女子立身的机会。
哪怕当年司姬那般精明能干,偌大家业,也是日日饱受侵扰欺凌,被逼无奈最终委身当地权贵才得有人保护。而眼前花司杂处境就更艰难,慕华璃适才分明清楚看到她对于柴伯的毛手毛脚周身僵硬抗拒,却不敢反抗。
因为无法反抗。
花晴月自己娘家境清贫,不足依靠,只好嫁了人之后也就依附夫家。
而夫家掌事的,就是侯府之中说一不二的柴伯。她顺从还好,若敢反抗,只怕柴伯自然有的是办法翻脸整治她,轻易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以来,也就只好忍辱负重。一个弱女子在世间这般艰难挣扎求存,在旁人眼里却被一句轻轻松松的“轻浮浪荡、水性杨花”盖棺定论,百口莫辩。
慕华璃垂眸。
再抬眼时,卸去了眼中一丝之前的天真。
早年经历过司姬,她已很清楚如何轻易打进花晴月这类人的内心——她们活的不易、看似表面风光其实得到的善意一向不多。只要不理会那些偏见与恶毒传言,主动亲近,伸出一点点橄榄枝,她们一定就会好好珍惜。
并且,无论是司姬还是花晴月,都是清醒的女人。
知道男人这东西终究靠不住,而面对任何一点寻得新靠山的契机,也都一定不会放下。犹记当年慕华璃在洛州时,亦是提出从此给司姬庇护,从而让司姬对她鼎力支持,在司姬帮助下成就了许多商贸大事。
而今来了贺兰,又遇到花晴月。
虽然眼下慕华璃在府中的形象远不如洛州强势,但花晴月还是没让慕华璃失望,不出几日就果断表露了向她投靠的诚意。
关于李玦和柴伯的具体恩怨,花晴月有所顾忌、并不能够多说。
但至少能告诉慕华璃的事情,花晴月都偷偷告诉了慕华璃,比如在这几日她被安排游山玩水的风平浪静下,李玦和柴伯的私下斗法——
慕华璃被簇拥着观赏烛城城楼的那日,李玦被柴伯私自下抓起关了起来。而慕华璃游湖的那日,李玦从柴府地牢逃跑。
以后柴伯的日日“繁忙”,都在满烛城的捉拿李玦。
慕华璃:“……”
好家伙。
真的好家伙,是真的有两幅面孔呢?
“但是,柴管家他抓人,总也得有个抓人的原因吧。小李少爷犯了什么事?”
原因自然是有。
花晴月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半晌,只垂眸道:“晴月想必小姐在外面……也听过些风言风语。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公公与小李少爷之间这般才势同水火。”
“但事实绝非如此,我一区区女子,又怎能……”
慕华璃:“花姐姐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
从古至今一向如此,男人相争,素来不肯直面肮脏的私心、欲望,却很喜欢把由头怪在“红颜祸水”头上。
“你不要担心,”她拉着她的手道,“还有几日君侯就要回来了,你既日日与我一起,此事我绝不让它牵扯不到你身上。”
“只是,”慕华璃说着,却又不禁垂眸,“两人闹成眼下这般,我实在想不到柴管家到时,要如何将此事同君侯交代。”
可他既敢这样做了,自然已经想出了办法。
只是以慕华璃以往的经验,神仙斗法从来殃及池鱼。就不知道到时候那口黑锅,会被甩去谁的身上呢?
花晴月担心自己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其实在慕华璃看来,反而不会。
毕竟,她只是区区一个侯府管事女子。而柴伯与李玦却李青原身边的“至亲”,他俩相斗中够格被拿来献祭的牺牲品,无论怎么想,都应当是个同他们相似地位的人物才是——
就比如说。
看起来又弱又没本事的……“新夫人”?
这可十分不妙。
慕华璃不禁叹气。
尤其是,她明明已经能清楚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了,却仍旧周身仍若云山雾罩。始终想不到那两人能用什么办法,将一个全然无辜的她牵扯进泥潭。
这可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