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西洲曲(2 / 2)
台中央,云遥全神贯注,尽可能端正地写下每一字,在瑶宫时,一个平凡的清晨于载物阁闲逛,无意间翻阅到此诗,即使不明其意,也反复背了下来,因为,她曾念过几句。方才多亏炎钧提醒,他又去书铺找来背诵一遍。
刹那间,四周一切仿佛无形,回到沧澜山下,九曲溪上。盛夏之季穿过那片荷塘,天上下起朦胧细雨,她走来船头撑起“青荷缘”,为两人遮出一片狭小的天地……
半个时辰过去,祝府的下人来收走笔墨,四人立于原地等候。祝东海最先来到右威卫桌前接过信纸,惊疑道:“只有两句?”
“正是,原本我也回忆不起,但还是据前两句的特点推断出来。这第一句提到采莲,第二句复写莲花,故而每一句诗都应该承接上一句所写事物,再结合韵律,总算是答上来了。”
祝东海捧着信纸念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举头望明月,月涌大江流。”
原本有些困倦的此地响起经久不绝的嘲笑声,台下更有阴阳怪气地鼓掌道:“好诗!”
“真是个人才!”炎钧也笑道,“洛爷,你们武将是不是都这样?”
洛轻雪道:“别拿他跟我比,我已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笑声已然说明一切,祝东海来到第二人桌前,此为绿林盟主之子,其父亦算故交。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欲寻莲中影,更上一层楼。唉,你们皆懂诗词,亦有研究,只可惜学识不够。”
来到云遥身前,本已无奢望,准备好再试一场,捧起信纸,却欣喜念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在场陡然沉寂,随后是响彻四周的掌声,炎钧惊愕:“他答对了。”
“好,好哇!”祝东海仰天大笑,随后想起此地还有一人,不过似乎已不重要,淡然走到侄子面前。
祝孤笙赶紧双手去捧信纸,却突然碰倒一旁烛火,两人及时闪开,万幸毫发无损,然而纸却被焚为灰烬。
“舅父,您没事罢?小侄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我无碍,可这纸……”
祝孤笙哀怨道:“舅父,小侄与那位兄弟一样也答上来了,没想到会出这事。”
炎钧道:“这家伙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还真有些手段。”
“他故意的!”
“对!他没答出来!”
围在台边,镇上百姓们突然开始叫喊。这一下让几人也有些吃惊,洛轻雪问身边一位陌生人:“你们为何如此激动?”
“当然支持云遥兄弟,他曾经可是咱们镇上英雄,且咱们就爱看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更能传为佳话。”
“肃静!”祝南山拽着自己的知府相公一并站起身,走到台中央面朝此地县太爷:“再有刁民吵闹就抓起来!”
县太爷无奈道:“二位,你们远在登州,又非本地知府,唉,台下都给本县肃静!让祝老爷自行决断。”
祝南山道:“东海,事出突然,谁也不曾料到,然而却也不可因此冤枉了孤笙!要不再取一张信纸让他重写一遍?”
“大姐,我已念过一遍,就算他这一次能写下来,也并无意义。”
“东海,非我夸大其辞,犬子可也是饱读诗书,最擅舞文弄墨,连这江湖打扮的小兄弟都能答出,又何况是他?”
姐夫也跟着劝道:“是呀东海,咱们两家可是至亲!还能骗了你,还能亏待雨蝶不成?”
祝东海面色难堪:“可你们让我如何抉择?”
“这还不简单?看过相貌身型、比过文武,剩下当然是家世了!”祝南山走到云遥面前,“不知这位小兄弟家住何处?父母又是以何为生?”
这瞬息万变的情势让云遥不知所措,之前还在窃喜,突然竟被走到眼前有此一问。自己的身世?无父无母,抛弃山顶,被一猎户收养,站在此地大声告诉众人,受尽嘲笑?万万不可。
许久的沉默,让祝南山得寸进尺:“自古以来,婚姻都讲门当户对,东海也说了,既是招亲当然要招到最好之人,身世羞于开口那我也不多问。东海,女儿要嫁给谁本该是由你决定,然而我实在不忍心看雨蝶受苦,如此倾世红颜,怎能过那寻常人家的日子?一个连身世都不敢坦承的草莽,当真配得上你家?雨蝶跟了他,难道要当了珠宝首饰去食糟糠?”
“你!”
云遥瞪大眼望着她,吓得她后退两步,却依旧不依不饶:“更何况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不好过外人千百倍?”
此时,台边一些富商贵胄,甚至祝东海的江湖旧友竟也开始发声:“不错,祝兄,未来之事不可预料,但眼下,还是门当户对好。”
“糟了,情况不妙!”台下,吕长歌皱着眉头,“谁有点子,赶紧上!”
炎钧微微摇头:“不可胡来,否则让整个祝家抹不了颜面,留下除不尽的麻烦,得想个万全之法。”
这一次,祝东海也犹豫,少年更是紧握双拳,急得四肢发颤,泪珠都快从眼角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