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交心(2 / 2)
良久。
“……你可愿等等,容我再想想?我定会尽快解决的。”
徐笙眼睑微动,猛地抬起头。她似是没听清季以遥说了什么,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好似那破碎的陶瓷娃娃般让人心疼。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线仍然带着些哽咽。
“我说,你能不能等等我……”
“你,你不休妻?”
“我何时说过我要休妻了?”
季以遥语气中也透着惊讶,又多少带些无奈。
徐笙嫁来季家这几日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他的心也在一天天软化。
笙娘机灵能干,再贤惠不过,性子除了容易害羞之外再挑不出差错,横看竖看都是好媳妇人选。前些日子她整理嫁妆,竟让他发现徐笙不仅会识字,还写得一手端正的簪花小楷!实在让他好一番惊喜。
他想象中的姑娘到底是想象,人总该脚踏实地地落在现实来。
徐家姑娘已经是这十里八村最出挑的了。
听着季以遥肯定的话,徐笙脸上的血色渐渐聚上来,逐渐恢复了红润,眼中又逐渐泛起莹光,好像是把那一缕阳光全部藏进了琥珀色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她的眼中仍然含着热泪,睫羽颤抖着看着季以遥那张俊秀的脸,手指触到他脸上描绘他的眉眼。
然后似哭似笑地扑在他怀中,紧紧攥住他的前襟,嘴唇蠕动着,却并没有发出声。最后她闭了眼,紧紧贴着季以遥的胸膛,细细去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才感觉自己身上慢慢有了力气。
屋子里安静极久,有微风吹过窗外那一树耐冬,吹落几瓣花瓣翩迁飞舞在屋中。
终于,徐笙停下抽噎,她手撑在季以遥的胸膛上,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笙娘?”
徐笙抬起头,已然是恢复好冷静。刚刚那不依饶和脆弱的样子仿佛是季以遥的错觉。
“我信郎君。”
抛下一句坚定的话,她慢慢站起身,端着脏水盆子往出走去。
刚跨出几步,她又回过头。
“郎君也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徐笙看着仍躺在地上的季以遥轻笑,心头前所未有的松快。
她本以为郎君不愿碰她是心中有人,才使了性子一定要把那人给问出来。她想着若郎君心中真是有人,大不了过几月把人迎进来也就是了,可她总归要知道那人是谁。
可后头郎君又说两家这婚事非他自愿,她更是心碎几分,暗自后悔自己莽撞,若是郎君借着这个契机趁机提出和离或是……直接休妻,那自己可怎么办?
即使两人冷淡相处着,也好歹是夫妻,要是被休……徐笙不敢想。
幸好,郎君既没有那心上人也不打算休妻,就是心里有事想不明白。这有什么事呢?日子还长着,总归有想明白的那天。
自从前头遭过两次难,徐笙性子变了不少。可她此刻还是暗自发誓日后得更坚强些,郎君不喜自己往日的性子,她就得做出改变,成为那端正大方、举止从容的女子。
少女跨出屋门,逐渐远去。
季以遥还是坐在地上,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女人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上一瞬还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下一刻又对着他笑意晏晏。这女人心,实在是弄不明白。
……
除夕晚上的吃食要准备得格外丰盛些,因着是包含了对来年的期许,即使是再贫穷的人家也会想方设法在这一日晚食弄些好的吃。
徐笙跟在马氏身边,与陈氏穆氏商量商量,一桌子菜便定下来。
主菜就用那新鲜割来的肉做,选那肥瘦相间的做一大碗烧肉,肥一点的把肥肉割下来炼油,瘦的揉些粉子上锅蒸。再把去年用盐抹了的咸肉拿来混子棒骨烧个汤,还有上次席间剩了些猪耳朵内脏啥的没吃完今个儿也全都给做上去。
列好了菜单一瞧,净是肉菜!
陈氏酸了两句因着徐笙进门来才有这么些肉菜,也欢天喜地地去忙活了。
徐笙并不在意她的酸话,过来这么些日子,她也算是摸清了季家人大概的性子。
不过今年季家地年夜饭较往年也确实是要丰盛些。
其一今年季以遥中了秀才,家中不用再去交那苛重的赋税,要知道,当朝赋税是落在人头上,算的是十岁上的男子,女子则是作为男人们的附庸,自是不算税的。而季家一家净是些老爷们,这样一来,每年那几亩地的产出大半都要上交了朝廷去,若是不交税,便要拿人出去充军!
季家自是不愿,除去税后,还要供着季以遥上学,虽然夫子免了束修,但笔墨纸砚也不便宜。若是再有赶上收成不好的年头,季家的日子便越过越拮据。
其二,则是想要吃得更好替季以遥增福。年后季以遥便要上县学去了。
县学十六考试,算上一天的路程,季以遥最迟十四就得出门,更别提他还得去拜访夫子。
若说入县学非得是秀才,可参与县学考试确要有县学夫子引荐才能够的。季家没有多余的钱财,并没有办法去打点,还是徐秀才往县里跑了数趟,替他说和了一位夫子,前提是要先考考他,如此便更要提前出行了。
若县学只是秀才教授,倒也不会如此难进。
而是县学中最出色的班级是举人教授的,秀才公们削尖脑袋想进去县学,也是为着那个班。或许直接考进去的不多,但先入学再升上那个班级,却要比直接考要容易得多。
季以遥想起徐秀才帮忙说和这事,忍不住看向了灶房那道忙碌的倩影,眼中透着暖意。
无论是幼时还是如今,徐家总是尽了最大努力在帮着他,他先头的做法,实在是忘恩负义了。
季以遥一瞬不动地看着灶房这一幕被季以远看见了,季以远悄悄蹭到他哥身边,打趣着:“三哥这是想三嫂了?”
季以遥睃了他一眼,瞧着半大小子脸上八卦的兴奋样儿,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悠悠然起身回东屋去了。
眼下没男人们的事做,与其在这由着这小子看戏,他不如再回屋温书去。
季以远龇牙咧嘴地捂着额头哀怨地瞧着季以遥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回过头去正好对上徐笙端了盆东西出来,季以远下意识对着徐笙咧着嘴一笑,又没收敛干净刚刚脸上的表情,清秀的五官扭成一团,徐笙忍不住噗嗤一声,差点扬了手里的东西。
季以远也知道自己做了那逗趣的乐子,被自己亲嫂子一笑,像猴儿似的窜回了灶屋后头。
季二郎常年住在镇上,他不在时就是季以远住着他那屋,二郎带着媳妇回来了,季四郎便搬去跟他三哥一块儿住。如今季三郎已经成婚,他不便再去与三哥一块儿住,便收拾了灶屋后头存粮食的屋子给他暂时住着。
这两亲兄弟性子可真是天差地别,徐笙心想。
这顿晚食是陈氏掌的勺。
据说陈家祖上出了个御厨,可不知怎的,流落到了这鸡鸣村。陈家后辈没学到祖宗手艺,不得不去靠种地谋生,可那心得配方却是传了下来,谁乐意学谁就学。陈氏当初也只想着多一门手艺出嫁了去夫家能被看重,却不曾想竟还得了那祖宗七分真传。
这一顿饭季家人吃得是酣畅淋漓。便是那一贯嫌弃这农村破败屋舍捡漏的胡氏也多用了半碗饭。